如果說他如今生病隻是幻境中的偶合,那華顔勢如破竹的成長呢?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該做些打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華顔看見容炫在作畫。
畫上有一株古樹,亭亭如蓋,明明樹上沒有開花,可地下卻鋪了一層藍色的落英。
樹下卧着一隻通體純白的貓。
華顔冥冥之中感知到這幅畫意味着什麼。
可他不願相信那個答案,顫聲問:“你要做什麼?”
容炫手中依舊握着筆,他凝視着眼前的畫,沒有回答他。
華顔看不見他的臉,一股煩躁浮上來。
他一把奪去容炫的筆,擋到他身前,道:“你要離開嗎?”
華顔将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事串聯到一起,紅了眼睛。
他驟然轉身,手中多了一把刀。
華顔擡手刺向剛剛落筆不久的畫。
容炫眼疾手快,從背後抓住刀刃,順勢将華顔自己懷裡帶,緊緊抱住了他。
容炫輕聲說,“不行,你會受反噬的。”
華顔問:“這是門,對嗎?”
“不,”容炫趁着華顔手上松了力氣,将刀扔到了地上。
華顔落下一滴淚,問:“那是什麼?”
容炫将下巴撂在華顔的肩上,說道:“是鑰匙。”
華顔倏忽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驚。
他抓起容炫垂在一邊的手,那隻手方才握住了刀刃,如今還在滴血。
華顔掙開容炫的懷抱,轉過身,捧起他的手,焦急地問道:“為什麼還在流血?你不是幻境之主嗎?為什麼自己恢複不了?”
容炫:“哪怕在幻境裡,我的壽命也是有限的。”
他是神,是幻境裡的主宰,他在幻境裡本應無堅不摧。
可如今,他會生病,會受傷,他在淌血。
這說明,容炫在衰弱。
容炫在他自己的幻境裡也會隕落。
華顔顫聲問:“是不是因為我?是我奪走了你的靈氣,對嗎?”
容炫搖頭。
華顔不信,嘗試為他治傷,他未曾修煉過,不會用法力,隻得為對方渡靈氣。
奏效了。
這意味着他和容炫,在幻境中,已經對調了。
這些年來,他靈氣漸漸充沛,可是他不懂,在幻境裡,哪裡會憑空長出來靈氣給他呢?
他的靈氣漸長,是容炫一天一天衰弱的迹象。
“這麼久了,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他繼續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容炫擁住他,在他耳邊說:“從你得知這是幻境那一刻起,你就擁有了完整的身體和靈識,我就要供養你。”
華顔回抱住他,問:“那我現在是什麼?”
容炫:“成靈。”
“你畫出來鑰匙,是要做什麼?”華顔聲音極輕,很是掙紮,他害怕得知一個不好的答案。
“不對,你早就料到了這些事,還沒有我的時候,就留了門。”華顔繼續道。
“你要帶我走,對嗎?”
“你怕我不願意跟你走,所以留了門。”
“門不是留給你出去的,是留給别人進來的。”
“你要讓他們,替你殺死我。”
最初那面鏡子碎了。
字字珠玑,聲聲泣血。
容炫沒有說話。
這是默認。
華顔是他一手締造的,怎麼會猜不出他的用意呢。
華顔松開了環着容炫的手,垂在身側,冷聲道:“容炫,我恨死你了。”
華顔道破這些後,并沒有大鬧一場,他們安安靜靜地相處,夜晚仍舊相擁而眠。
可容炫心裡清楚他在想什麼。
終于在某一個黑沉沉的夜晚,華顔問他:“你後悔締造我嗎?”
容炫毫不猶豫,坦言:“後悔。”
“我為一己私心将你帶來,如今又要強行帶你離開。”他低沉的聲音在黑夜裡如同忏悔。
華顔:“你要為别人的安穩帶走我,是嗎?”
“你憑什麼不經我同意,擅自判定我的生死。”
“你是神,可我不是。”
容炫心中酸楚,輕撫着他的發,傾聽他的怨尤。
華顔問道:“為什麼連帶走我,你也要假手于人?”
容炫如實道:“我不忍心。”
是啊,不允許他活,又不忍心帶他走。
華顔長歎道:“你不該給我取名華顔,你該為我命名為華胥。”
他們在黑暗裡各懷心思,又割舍不下彼此。
半晌,容炫問:“如果我說,鑰匙是留給你出去的,你會離開嗎?出去後代替我活下去,像一個神明那樣。”
華顔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聲音悶在容炫的胸口處,緩緩而言:
“我的血肉裡,早已熔進了你的靈魂。”
二人靜默良久,華顔擡起頭,直視容炫的眼睛,道:
“你不是讓我利用你嗎?”
容炫凝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還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容炫:“你這算是利用我的歉疚,還是真心?”
華顔:“真心。”
真心才能利用真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