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姚商菁,問:“沒見你玩兒過啊。”
六博需要雙方相互利用,進行博弈,以達取勝的目的。
姚商菁天生不愛算計,對這種遊戲不算感興趣。
姚商菁的目光從棋盤上移開,道:“神君隻想玩這個,反正無聊,權當消遣。”
與之博弈的人擡起頭,道:“起初你說技藝不高,我隻當你謙虛,沒想到是真的不會啊。”
“小仙君,你倒是真性情。”他又轉向姒楚念,道:“你竟也放心留他同我一起,就不怕我騙他進了幻境,自己跑掉?”
“您若是想跑,還用等到現在?”姒楚念眼尾上揚,直視他,緩緩出聲:“華顔。”
四人之間陷入了寂靜。
半晌,華顔低頭輕笑一聲,道:“真當你是放心呢,結果下一句就威脅。”
姒楚念長籲一口氣,用格外正經的語氣道:“不是威脅,你就是華顔。”
華顔低聲道:“他為我起這個名字時,隻不過是覺得這張臉好看,可這是他的臉啊。”
這是他出了幻境之後,第一次提起容炫。
他擡頭,看着靜默的三人,微微牽起唇角,道:“你們不必這麼緊張,搞得我像什麼吃人的鬼魅一樣。”
這足以蠱惑人心的臉,詭谲的氣質,難測的說話風格,奇異的行事作風,卻實像鬼魅,姚商菁不合時宜地想。
“分得清。”姒楚念突兀地說。
華顔輕笑:“分不清。”
姒楚念又說:“我是說外表。”
華顔:“我是說從裡到外,整個人。”
姒楚念看着他,輕輕搖頭,笑了。
“還好,你不會像他一樣。”華顔看了一眼梵卿,對姒楚念說道。
姒楚念轉了話頭,問道:“明天想去哪裡?”
華顔笑道:“我隻待了半日,能知道什麼。”
姒楚念:“那就聽我們的吧。”
說罷,他欲出門,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華顔示意他說下去。
“容炫默許你出來,為何你還要假扮仙侍?”
華顔回:“我怎知他會不會臨時變卦。”
姒楚念看不懂他們,禮貌一笑,便推門和梵卿出去了。
姚商菁總共訂了四間房,風和盯着兩位四時殿仙官,隻占了三樓的一間房,其他三間都在二樓,挨在一起,姚商菁得看顧華顔,兩人住了一間,餘下兩間,房門相對。
梵卿和姒楚念走到兩間房之間,梵卿問道:“你睡哪間。”
姒楚念遲疑了一下,朝北邊門擡了擡臉,道:“這邊吧,挨着院子。”
“行,那我睡那間”梵卿指了指另一間,道:“有事叫我。”
“好。”
話畢,兩人都沒動。
梵卿笑道:“我看着你進去。”
姒楚念笑着推開門,進了屋。
梵卿望着他關了房門,才轉身進屋。
姒楚念進屋後,沒有點燈,脫了外袍,便直接躺下了。
又回到這裡了。
姒楚念想起白日裡的戲。
“甚麼大功臣?為開疆展土害了生民。”
他總覺得,在這皇城裡,還有什麼未了結的事。
他又想起了梵卿那天晚上對他說的話。
因果,
任性,
天命所迫。
姒楚念瞪着黑暗,聽見窗外起了風。
有點吵。
姒楚念翻了個身,從前在蒼茯,他明明很喜歡聽夜間的風雨聲。
偶爾還會坐在床邊,燈下觀雨。
梵卿總會提醒他早睡。
即便對方不在家,每逢夜雨,也會捎信來,常常是簡短的一行字:
莫貪風雨,盡早歇下。
姒楚念又翻了個身,風沒有停。
有點悶。
他又想起了華顔的話:
你不會像他一樣。
其實嚴格來說,容炫于他,算是半師之緣。
但他覺得,華顔說的不是畫。
外面傳來四聲鑼響,更夫報“天寒地凍”。
姒楚念又躺了一會兒,依舊沒睡着,遂起身披衣。
走到門口,他隐約看見對面的房間裡透着光。
姒楚念推開門,走到梵卿房門口,擡起手,準備敲門。
手尚未落下,姒楚念便看到梵卿的影子投在門上。
隔着門,對方向他靠近。
他沒有叩門,垂下了手。
門從裡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