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骁哥考上江大,大伯就盯得很緊。”祁烨發動摩托車,“上車吧,我知道一家超棒的燒烤店。”
三人來到學校附近的小巷,祁烨熟門熟路地點了一堆烤肉和啤酒。
程墨小心地用紙巾擦拭油膩的桌面,眼鏡在夏夜的燈光下反着光。
“祁骁父親反對你們在一起?”程墨直截了當地問。
俞辰灌了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很明顯,不是嗎?”
“别太在意。”祁烨滿嘴食物,含糊地說,“大伯對誰都那樣,連我玩賽車他都覺得是'不務正業'。”
“但祁骁是獨子,将來要繼承家業。”程墨一針見血,“問題會更複雜。”
俞辰盯着啤酒杯上的水珠:“他父親覺得我會帶壞祁骁,讓他偏離金融道路。”
“哈!”祁烨大笑,“骁哥從小就對建築感興趣好嗎?隻是大伯一直裝看不見。我記得他十歲那年——”
程墨突然在桌下踢了祁烨一腳,示意他閉嘴。
俞辰卻擡起頭:“十歲那年怎麼了?”
祁烨猶豫地看了程墨一眼,程墨輕輕點頭。
“十歲那年夏令營,骁哥差點溺水。”祁烨壓低聲音,“救他的那個男孩送了他一條手繩,就是他現在還戴着的那條。回來後骁哥突然開始瘋狂畫畫,全是各種房子和城堡。大伯氣得把他關在書房背了一暑假經濟學名詞。”
俞辰的心跳突然加速:“那個夏令營...在哪裡?”
“青嶼湖吧,好像是。”祁烨撓撓頭,“怎麼了?”
俞辰的手腕突然發燙。
——那裡系着一條和祁骁極為相似的編織手繩。
他十二歲那年參加過一次夏令營,确實救過一個溺水的男孩,對方母親為表感謝,送了他這條手繩...
“俞辰?”程墨關切地問,“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俞辰勉強笑笑,“隻是...想起一些事。”
晚餐在略顯沉悶的氣氛中結束回宿舍的路上,俞辰一直心不在焉。
如果他和祁骁真的是十二年前的那兩個孩子,這種巧合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但為什麼祁骁從未提起?
是他不記得了,還是...刻意隐瞞?
宿舍空蕩蕩的,祁骁還沒回來。
俞辰洗了澡,坐在書桌前發呆。
獎杯在台燈下閃閃發光,但他現在沒心情欣賞了。
手機震動,是祁骁的信息:「父親堅持要我回家住一晚。明天一早回來,等我。」
俞辰回複了個「好」字,把手機扔到一邊。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舊相冊——那是他小時候的照片,母親定期整理好寄給他。
翻到十二歲那年的部分,果然有一張夏令營集體照。
照片上的小俞辰站在湖邊,笑容燦爛。
背景裡有個模糊的男孩身影,被其他孩子擋住了大半,隻露出一隻濕漉漉的胳膊。
俞辰盯着照片,記憶漸漸清晰。
——那天下午自由活動,他聽到湖心傳來呼救聲,想都沒想就跳下水遊了過去。
溺水的男孩比他高大,卻完全不會遊泳,死死抱住他不放,差點把兩人都拖下水。
最終俞辰還是把他拖到了岸邊,精疲力盡地趴在草地上喘氣。
男孩的母親匆匆趕來,感激地擁抱了他,還送給他一條親手編織的手繩。
男孩則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直到被母親拉走...
俞辰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
那個沉默的男孩,真的是祁骁嗎?
手機再次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次是程墨:「查到了,青嶼湖夏令營2009年的名單,祁骁确實參加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俞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沒什麼,突然好奇。謝謝。」
他放下手機,走到祁骁的床邊。
床頭櫃上放着幾本金融學教材,下面壓着一個素描本。
俞辰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抽了出來。
翻開第一頁,他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張鉛筆素描,畫的是藝術學院樓前的梧桐樹,樹下坐着一個人影,正在專心畫畫。
雖然隻是背影,但俞辰一眼認出那是他自己。
日期标注是三年前,他們還沒正式認識的時候。
往後翻,全是各種建築速寫和...他的側影。
在圖書館看書的他,在工作室做模型的他,在食堂排隊打飯的他。
最近的幾張則是兩人一起的場景:共撐一把傘在雨中奔跑,肩并肩熬夜趕項目,甚至還有一張是他在睡夢中,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最後一頁是昨天畫的,他們獲獎項目的建築草圖,角落裡用鉛筆寫着一行小字:「和他一起設計的第一個作品,希望不是最後一個。」
俞辰的眼眶突然濕潤了。
他小心地把素描本放回原處,回到自己床上。
窗外,夏蟲的鳴叫此起彼伏,月光透過紗簾在地上投下影子。
淩晨一點,手機屏幕亮起,祁骁發來一條語音信息。
俞辰點開,聽到祁骁疲憊卻溫柔的聲音:“睡了嗎?我剛從父親書房逃出來。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會讓任何人幹涉我的選擇,尤其是關于你。晚安,俞辰。明天見。”
俞辰把手機貼在胸口,久久不能入睡。
祁骁為他抵抗家庭壓力的樣子,讓他心疼又驕傲。
但同時,那個關于夏令營的秘密,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上。
該不該告訴祁骁?如果說了,會改變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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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俞辰被開門聲驚醒。
祁骁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吵醒你了?”祁骁坐在他床邊,聲音沙啞。
俞辰搖搖頭,坐起身。
祁骁的西裝皺巴巴的,領針也不見了,顯然度過了一個艱難的夜晚。
“你父親...”
“别管他。”祁骁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老一套,說我應該專注事業,不該在'幼稚的感情'上浪費時間。”
俞辰胸口發緊:“因為我是男的?”
“不,因為他覺得建築系的人都不切實際。”祁骁苦笑,“他年輕時想學建築,被我爺爺強行按頭學了金融。現在他把所有對藝術的渴望都壓抑成偏執,認為那會毀掉一個商人。”
俞辰突然明白了祁父眼中的敵意從何而來。
——他不僅看到了兒子的戀人,還看到了兒子走上自己曾經夢想卻放棄的道路。
“你昨晚睡了嗎?”俞辰轉移話題,伸手撫平祁骁衣領的褶皺。
“在書房沙發上眯了一會兒。”祁骁抓住他的手,貼在臉頰上,“父親今早飛香港了,我直接回來了。”
俞辰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編織手繩不見了:“你的手繩...”
祁骁表情一僵:“斷了。父親看到,說太舊了,随手扔進了垃圾桶。”他苦笑,“我等他睡後才翻出來,但已經...修不好了。”
俞辰的心猛地一疼。他解開自己手腕上的手繩,遞給祁骁:“給你。”
祁骁愣住了:“這不是....”
“拿着吧。”俞辰輕聲說,“反正...它本來就該是你的。”
祁骁困惑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俞辰深吸一口氣,決定說出真相:“十二年前,青嶼湖夏令營,一個男孩溺水,另一個救了他...”
祁骁的眼睛慢慢睜大,嘴唇微微顫抖:“是...你?”
“是我。”俞辰點頭,“我昨晚才想起來。這條手繩是你母親給我的,作為謝禮。”
祁骁的表情從震驚變成難以置信,最後化為一種深深的動容。
他緊緊握住手繩,聲音哽咽:“我找了你很久...後來在數學競賽上看到你畫畫的樣子,一眼就認出來了。但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問...”
“為什麼不告訴我?”
“怕你覺得我...太奇怪。”祁骁苦笑,“暗戀一個人四年已經夠變态了,如果再加上童年執念...”
俞辰突然傾身抱住他,打斷了他的話。
祁骁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随即緊緊回抱,把臉埋在他肩窩。
“謝謝你。”祁骁悶聲說,“謝謝你兩次救了我。”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闆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
兩人靜靜相擁,十二年的時光在這一刻交彙,編織成比任何手繩都牢固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