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昭慶帝面色一沉:“帶進來。”
很快,蘇嬷嬷帶着李太醫走了進來,皇後給蘇嬷嬷使了個眼色,蘇嬷嬷便走到皇後身邊站好。
李太醫垂肩低頭走上前,跪地給衆人請安。
昭慶帝冷眼打量,并未讓他起身。殿内安靜如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李太醫身上。
李太醫額頭觸地,隻覺脊背發寒,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角滴落下來,卻是擦都不敢擦一下。
沉默了一陣子,昭慶帝開口,不怒自威:“李太醫,說說吧,你為何謀害黎昭儀性命?”
李太醫身體一僵,随即咚咚磕頭,辯解道:“陛下明鑒,微臣趕到的時候,黎昭儀已經身受重傷,氣息奄奄。”
“微臣竭盡所能,奈何醫術淺薄,終未能将黎昭儀救回,臣甘願領罰。但微臣對天起誓,萬萬沒有謀害之心。”
昭慶帝也不能确定黎昭儀之死和李太醫有多大幹系,但既然先前他幫着黎昭儀隐瞞假孕,已屬欺君罔上,不算無辜。
昭慶帝決定詐一詐他,抄起手邊茶盞,砸在李太醫頭上:“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李太醫額角流血,卻顧不上去擦,隻磕頭:“臣罪該萬死,懇請陛下息怒。”
皇後,太子等人也齊齊起身,同聲勸:“陛下息怒。”
昭慶帝揮了下手,示意衆人坐下,随後開口,語帶殺意:“既然不肯說,拖下去,交給錦衣衛,送去诏獄。”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一聽诏獄,李太醫不住磕頭求饒,卻是不肯多說其他。
太子起身,走到李太醫身邊,好言相勸:“李太醫,你幫着黎昭儀假扮有孕,又為她遮掩假流産一事,陛下已經得知。方才映妃傷黎昭儀那一刀,不足以要了她性命,但黎昭儀卻不治而亡。其中到底有何蹊跷,還不速速說來?”
李太醫磕頭的動作驟然僵住,猛地擡起頭來,滿眼難以置信。原來,陛下已洞悉一切?
太子:“李太醫,你的所作所為,陛下已經全然知情,此刻問你,不過是念你在宮中侍奉多年,給你個将功折罪的機會罷了。”
李太醫神色糾結,目露痛苦。
見他有所松動,太子趁熱打鐵:“若此刻說了實話,孤還可以向陛下為你求情,或能保你妻兒老小免于死罪。”
說到這,太子聲音變冷:“如若不然,單是禍亂宮闱,謀害皇嗣之罪,就當以謀逆論處,依《大宸律》,當淩遲處死,夷滅三族。”
想到自己那一雙可愛的兒女,李太醫面色蒼白如紙,眼中一片灰敗,怔愣片刻過後,突然痛哭流涕。
他重重磕頭:“陛下,微臣有罪,微臣罪該萬死,可微臣也是受人所迫,還請陛下饒恕微臣家小。”
昭慶帝:“仔細說來。”
李太醫鼻涕一把淚一把,從頭說起:“家父生前也是太醫院的太醫,微臣自幼便跟着家父學醫,家父離世後,微臣立志秉承父業,便也報名參加了太醫院的選拔考試,可不知為何,臣考了幾次,都沒能通過。”
“臣百思不得其解,輾轉托家父故交代為打探,這才得知,原來太醫院遴選一事,非但要醫術過關,更需金銀鋪路。”
太子:“你父親的故交是何人?”
李太醫:“先前同樣在太醫院當值的宋太醫,不過前幾年已經告病還鄉了。”
太子:“你接着說。”
李太醫:“微臣自恃醫術尚可,一心想入太醫院效力,便托宋太醫引薦,走了陳院判的門路,這才在下一次考核中得以入選,進了太醫院。”
昭慶帝黑着臉問:“你給了陳院判多少銀子?”
李太醫嗫嚅道:“白銀一百兩。”
昭慶帝:“你一個正八品的太醫,年俸不過二十五兩白銀,竟送了他一百兩,看來,太醫院的油水頗豐啊。”
李太醫額間冷汗涔涔,不敢擡頭看上首坐着的衆人,隻瑟縮着磕頭:“微臣惶恐,那一百兩,乃是家父家母節衣縮食,積攢多年才存下的積蓄,自打這筆銀子送出去之後,微臣家中着實過了幾年緊巴日子。”
“朕姑且信你。”昭慶帝說道,随即一掌拍在桌上:“好他個陳院判,太醫院上上下下數百人,若每人索賄百兩,豈不要聚斂上萬兩銀子。”
李太醫瑟縮着跪得更低了些。
皇後微微側身,湊過去低聲提醒:“陛下,這位陳院判,乃是蔡閣老後院陳姨娘的兄弟,先皇在位時,經蔡閣老力薦,先皇破格錄用的。"
昭慶帝臉色越發難看:“朕想起來了。”
陳院判此人,擅長熬制各類補藥,早年先帝沉迷女色,流連後宮,陳院判專司調養龍體之職,在先皇面前又慣是一副阿谀逢迎的面孔,這才受了先皇寵信。
後來先帝突然駕崩在嫔妃床上,若細究起來,怕是少不了這位陳院判那些虎狼之藥的功勞。
他登基之後,原本是想砍了那谄媚之徒的,可先帝死後他卻收斂了,隻龜縮在太醫院老老實實研究各種方子。
念他醫術頗精,尚且有用,再加上有蔡閣老保他,這才暫且留了他性命。
不想這厮竟敢背地裡操縱太醫選拔,索賄斂财。看來,這次是當真留不得了。
昭慶帝如此這般想了一番,随即開口:“你接着說。”
李太醫:“微臣進了太醫院之後,勤勤懇懇當值。豈料後來某日,微臣當值回來,竟在抽屜裡發現一張匿名字條。”
“上面寫到,次日黎昭儀召微臣看診,不管黎昭儀要做什麼,微臣須得全力配合,否則微臣賄賂謀職一事,便将公之于衆。”
“微臣雖不知黎昭儀要微臣做什麼,但能留字要挾,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
“微臣心中惶恐不安,便尋了個由頭,向宋太醫隐晦打聽,若是有貴人要微臣做一些違心之事,微臣該當如何。”
“宋太醫卻說,皇宮之中,見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隻要不謀害主子,不傷及自身性命,遇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罷了,切莫較真。”
“第二日,黎昭儀果然遣人前來,當時其他太醫恰好都出去了,就剩微臣一個,微臣便跟着去了。”
“怎知到了黎昭儀宮裡才得知,黎昭儀竟讓微臣幫她遮掩假孕一事,此乃大逆不道之舉,微臣自是不敢,當即婉言拒絕。”
“可黎昭儀卻說,若是微臣不做,就将微臣行賄之事揭穿,還說,左右都是欺君之罪,也不差這一樁。”
“微臣擔心太醫院其他太醫察覺,黎昭儀卻說太醫院她已經打點好了。”
“微臣又說,懷孕一事瞞不長久,早晚都會露餡,黎昭儀又讓微臣放心,說她隻扮一陣子,屆時會尋個合适時機'小産‘。”
“微臣以為,黎昭儀隻是想用這個手段來謀得陛下恩寵,這才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