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後兩科考試結束，楚樂天在手機裡喊他一塊去食堂吃飯。

一中共有兩個食堂，主教後的規模最大，小三樓加個地下超市，石階旁一顆銀杏樹延展蔥郁枝桠，送來喧嚣蟬鳴。

學生們的抱怨聲鬧過夏蟬，生物最後惡心了他們一波，題幹長若裹腳布，裹住了六科輪流屠殺後沉重的腳步。

“飛揚！這邊！”

楚樂天高舉胳膊，沖他揮了揮，身旁的沈焱也跟着打了聲招呼。

“我們來得早，幫你打飯啦。”楚樂天把木桶飯往前推了推。

季飛揚笑了笑：“謝謝。”

他未坐下多久，就聽對面傳來窸窣異動，擡頭，竟是裴顧北那張冷淡的臉。

沈焱看向隔壁一張空桌子，神色古怪：“你這學期走親民路線？”

不孤狼了，好詭異啊。

“這風大。”裴顧北淡定拆開一對筷子，指了指頭頂的空調。

季飛揚其實氣已經消了。

而且裴顧北押題特别準，不枉他通宵背書，最後發揮還成。

隻是别人招惹他，不解釋原因，還想雲淡風輕地揭過，全當沒發生，他無法接受。

他把對面當空氣，低頭戳開微信。

傅辰昨晚洋洋灑灑發了一堆信息，他忙着刷題，沒理會，這會一看氣笑了。

【煉丹中勿擾：狗砸，睡沒睡？】

【煉丹中勿擾：我知道你沒睡，回消息。】

【煉丹中勿擾：手呢？菜市場兩五塊一斤蹄子剁了賣了？】

【煉丹中勿擾：别裝死，我看到你刷題寶的狀态是做題中了。】

而最新一條消息在大課間：【在麼？】

真想烏鴉坐飛機一屁股坐死他，叨逼叨半天，正事一點沒說。

季飛揚回：

【人沒到就不說事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回回廢話鋪墊一大堆。】

傅辰秒回。

【煉丹中勿擾：不能。】

【汪汪隊立大功：有屁快放。】

【煉丹中勿擾：沒屁，捧着一顆關愛動物的真心來看望你。】

【汪汪隊立大功：衆所周知我好像是轉學了不是轉院快死了^^】

【煉丹中勿擾：誰又惹你了。】

【煉丹中勿擾：等等啊，我點個串，剛好這火大夠燒烤。】

隔壁兩雙眼睛更往火裡添把熱油，季飛揚吃不下去了，擡頭看他們。

“……不然分你們一口？”

沈焱擺手：“吃不下了。”

那都看我幹嗎？能消食啊！

季飛揚雖說很享受萬衆矚目，但更多是在領獎台，而非吃個木桶飯還要被舍友盯着看。

那眼神，大有一種動物園邊觀猴邊“哦哦哦它竟然會吃飯”的詭異感。

楚樂天在他和裴顧北間梭巡一陣，終于開口：“你倆，沒事吧？”

裴顧北挑菜的手一頓，聞言竟也擡頭，默默看了季飛揚一眼。

“沒事。”

季飛揚随口敷衍，低頭打字：

【再廢話，滾冷宮吃簽子去吧傅貴妃^^】

【煉丹中勿擾：那傻逼來找我了。】

季飛揚沉默了，手指浮在屏幕上半天沒動。

雞皮疙瘩像場驟然轟塌的雪崩，一種毛骨悚然的惡寒鑽破凍土層，從記憶深處呼嘯而來。

季飛揚煩躁地攥緊湯勺，努力遺忘那種從心底滲透的涼意，唇肉咬白小片，很快便嘗到血腥味。

傅辰知道，如果打字不快些把事說全，季飛揚絕對會千裡迢迢殺回北城取他狗頭。

傅辰下一句發得很快。

【煉丹中勿擾：他問我要你的聯系方式，說實話，他給的太多了，我很心動。】

【汪汪隊立大功：（提刀X3）你敢給？？？】

【煉丹中勿擾：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這點優良品質可沒從你身上學啊。】

【汪汪隊立大功：别他媽廢話。】

語氣已經相當不耐煩了，傅辰明白插科打诨沒用，直接步入正題。

【煉丹中勿擾：所以我和他幹了一架，要不是那孫子皮糙肉厚特耐揍，早捶得他老子來了也認不出那是他狗兒子。】

【煉丹中勿擾：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回去了，放心吧，派人盯着他了。】

【汪汪隊立大功：嗯，幹得漂亮，我就不謝了。】

【煉丹中勿擾：好歹意思意思裝一裝呢。】

【汪汪隊立大功：怕我發揮狠了你會吐^^】

【煉丹中勿擾：受不了你，小沒良心的。】

【煉丹中勿擾：對了，快遞到了，記得去保安室拿，東西有點多，叫個人幫你。】

季飛揚摁滅屏幕，内心沒由來地感到一陣煩躁。

他舔去滲出來的血，站起來收餐盤，說：“你們有誰要拿快遞嗎？一起呗。”

旁邊兩人都沒動，倒是他意想不到的人跟着站起來了。

沈焱看他像被鳥啄過的米飯，臉色一言難盡：“你就這吃完了？”

“嗯。”裴顧北單肩背上包，先行一步走去餐盤回收區。

不愛吃飯的熊孩子隻有一種下場。

幾分鐘後，裴顧北淡然踩過一聲高一聲的方言，站在季飛揚旁邊。

後邊收餐盤的食堂大叔氣紅了臉，恨不得将人一巴掌拍進柱子裡，日夜面壁那首《憫農》。

“不走？”裴顧北聯想起上回派出所聽到的路癡大困巷子的故事，了然道，“不知道怎麼去？”

“我大姨夫的二舅的三姑媽家的二傻子都知道自家門怎麼走。”

季飛揚懶得理他，大步邁下樓梯。

……

十分鐘後，季飛揚看着空空蕩蕩的保安室，僵硬地眨眨眼睛。

保安：“哪有快遞，東西不放我們這。”

季飛揚回頭，瞪向跟了自己一路悶不吭聲的裴顧北：“我要下單電鋸了。”

裴顧北淡然道：“你說你知道路。”

“燙知識，我才進你們學校兩天。”季飛揚說，“看我走錯路好玩麼？”

“還行。”裴顧北點點頭，“二傻子都知道，那你是什麼，新晉大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