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裡。
一陣強烈的金光普照,季飛揚擡頭,和牆面“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大字面貼面,默默捂住臉。
他和裴顧北一人占據一角,一個看天一個望地,難得有默契雙雙當對方不存在。
因為實在太丢臉了。
兩人身後是一排鐵椅子,宿醉未醒的社會人士充當觀衆,迷迷瞪瞪地欣賞兩位灰頭土臉的新人,越看越熟悉。
社會人士想了想,找到形容詞。
啊,兩隻炸毛小狗說媽咪我鬼混回來啦~
民警同志一眼盯住季飛揚騷包到極點的兩顆黑耳釘,又側目看看裴顧北鬼來砍鬼的臉色,斷定二人必是街道鬼混的常駐嘉賓,進來便呵斥兩人貼牆面壁。
“怎麼回事!”民警同志猛拍桌面,吓得季飛揚一哆嗦,“鬧市裡打架鬥毆,你們兩個很狂啊,覺得手空想戴兩副銀镯子聽個響是不是?!”
季飛揚頂一臉傷,說話大聲點都覺得疼:“他偷我東西,态度相當惡劣,我才揍他的。”
“我偷你東西,腦子嗎?”裴顧北冷笑,“你有那玩意兒嗎?”
“你……”季飛揚暴怒,“沒道德就是大爺了,很牛嗎!搶菜還敢這麼嚣張,看看這是哪兒吧,收你的地兒!”
裴顧北想大弧度冷笑,可惜嘴角有傷,限制發揮。
于是他果斷轉換戰術,用一種莫名的眼神注視對面,俗稱看智障。
比瞪眼誰不會啊!
于是,接下來闡述事故的十分鐘裡,兩人死命瞪着對方,眨眼頻率都減少了,像是誰眨得快誰便輸了似的。
來龍去脈講到最後,季飛揚指着一臉傷:“警察叔叔你看看,看看,這小子下的毒手!多帥一臉,給我幹成豬頭了!”
“哦。”裴顧北擡胳膊,展示慘絕人寰的咬痕,“你扒我褲子,我說話了?”
民警看變态的眼神:“?”
“你血口噴人!”一口大鍋突如其來,季飛揚眼珠子要瞪出來了,“口嗨都告狀!幼兒園跳級來的吧!”
“呵。”裴顧北漫不經心道,“警察叔叔,這算不算性騷擾?”
“……噗。”
社會人士自知時機場合都不對,拼命憋笑。
而優秀的演講者是不會在意這點小插曲的。
季飛揚繼續激情背腹稿。
“少扯開話題!人性在哪,國法在哪,天理在哪?你個當街偷盜動手打人的猖狂小賊,擡頭看看我們祖國最優秀偉大的警察同志,人家大熱天跑出來抓你、不辭勞苦地教育你,你卻不知悔改,拒不認罪,錯上加錯!不覺得羞愧嗎!”
“快道歉!”
“嘶……”
季飛揚頂着一張“我是社會主義好青年”的臉,說的抑揚頓挫,慷慨激昂,振聾發聩。
就是最後激動過頭,牽扯到傷口,氣勢陡降三千裡。
裴顧北:“……”
民警:“……”
這戲精,他在哪,哪就是舞台。
民警咳嗽兩聲,說:“好,情況我大緻了解了,這位呢,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有,一句話。”裴顧北說,“建議他去查查視力,放個半瞎在街上晃悠,路人容易遭殃。”
他冷笑:“比如我。”
“你說誰瞎!”
“看來聽力也得治治。”
季飛揚後悔沒能咬死他。
“我十一點半來到南丘老街,直接去的無事忙書屋。”裴顧北說,“書屋老闆和路上監控均可證明。”
“我看到的賊和你穿着一模一樣,泡沫箱還在你腳邊呢,人證物證俱全,再狡辯?”
“那是别人落下的,至于衣服……”
裴顧北淡淡道:“你不如現在上網搜搜?”
季飛揚内心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往對面腳邊一瞥,瞬間老實了。
男生判斷對方經濟情況如何的方式很簡單,就是看鞋。
霎時,季飛揚眼前殘暴刷過一排0。
慘絕人寰的真相化作大字報在腦海滾動——
親愛的,恭喜你認錯人了呢~
……
——轟隆!
裴顧北似乎能聽見身邊五雷轟頂的聲音,懶得繼續這場鬧劇,和民警說:“調監控吧。”
*
十幾分鐘後,季飛揚徹底蔫成一隻枯萎的狗尾巴草。
在看到自己如撒歡的野狗沖向裴顧北時,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溫了。
“Crufts沒邀請你真是他們的損失。”
身旁飄來點評,伴随第一百零八次冷哼。
哼的季飛揚想抽根皮搋子插他嗓子眼裡通一通,把陰陽怪氣捅回去。
季飛揚:“Crufts是什麼,國際組織?”
“國際比賽。”裴顧北又補充道,“敏捷犬國際比賽。”
“……”
裴顧北欣賞完錄像,慢悠悠地點開某寶頁面,晃晃手:“這款适合你。”
季飛揚不情不願掃上一眼——
【高檔圓形盲人太陽鏡】
售價250。
夠了,能咬死他原地自首嗎?
臉燙的快冒煙了,先前是羞的,這會是氣的。
季飛揚的後槽牙快磨出火:“你再罵一句試試。”
“瞎子。”裴顧北有求必應。
“kao……”不敢罵太大聲,季飛揚壓着火,“你和那賊長那麼像怪我?”
“難道怪我?”
“……我再說一遍對不起。”季飛揚深吸一口氣,“我确實動手了,你也沒少揍,扯平了,握手言和吧。”
“我不接受。”
裴顧北笑了,嘴角淤青加強了話語間的嘲諷。
“引用一句名人名言,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嗎?”
這神經病直接滅口吧!啊!
“幹嘛呢幹嘛呢,滾過來寫檢讨!”
及時出現的民警掐滅了再次點燃的戰火,将兩張紙拍在桌上。
季飛揚收回眼刃,轉頭走進和解室。
摸摸隻在紀錄片上看到的和解桌,又拍拍身旁的椅子,心情奇妙地坐了下去。
他向來惹事生非,寫過的檢讨書比吃過的飯……誇張了,總之少年老成,經驗豐富。
但還沒在派出所寫過,無疑是種新奇的體驗。
民警:“寫吧,八百字檢讨寫完交給我。”
八百字,哎,輕輕松松。
季飛揚甚至能洋洋得意沖對面炫耀道,他是寫檢讨寫大的!
雖然這事并不值得炫耀,單純是季飛揚有病,他這人凡事總要争第一,寫檢讨書也不例外。
他思如泉湧,筆耕不綴,寫着寫着便翻了頁。
而對面的裴顧北估計是業務不熟練,或者單純對自己為什麼要在警局寫檢讨這事兒不爽,臭着臉才寫了短短半面。
菜雞,寫真慢,在派出所坐到海枯石爛吧。
季飛揚忿忿地想。
他邊寫邊随時注意隔壁的進度。不知是否為錯覺,每當他的頭偏向裴顧北,那人總會把字寫大,其中有三個字體積最大。
大傻逼吧估計是,他的自評。
季飛揚對别人寫的内容不感興趣,他快餓扁了,于是加快進度埋頭狂寫。
十分鐘後,季飛揚重重擱筆,抖抖文學大作,高調宣揚自己已經完成任務,并且在寫檢讨這局獲得壓倒性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