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盡亦笑了起來:“有解姑娘這句話在,李某就安心了。”
占星樓的大門被輕輕合上。
“公子,之前的事……”
李盡控制不住的重重咳了幾聲,蒼白的臉色因此浮上些病态的紅,揮了揮手:
“繼續查。”
面前的桌案上,放于他對面的茶盞中微微散着熱氣,裡面是滴水未少的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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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觀,澗谷竹屋。
解觀樞坐于廊下,青衣衣擺散開,如水墨荷葉,烏發披在肩上,幾縷碎發垂落,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隻隐約瞧見那雙沉靜幽深的眼眸。
她望着竹屋外滿谷被白雪覆蓋的梨樹,不知在想些什麼。
竹屋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身着繡有梨花墨綠色衣袍的少女托着一隻竹盤走出,裡面擺滿了各種器具、毛巾和繃帶,盤起的長發間簪着一支開着梨花的木簪,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解觀樞微微仰頭,唇角下意識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在想廣陵城。”
祝莫梨放下竹盤,又打來一桶水,半跪在她身側,擡手輕輕将解觀樞右手的衣袖挽起,露出整條蒼白的手臂,手臂與肩膀間細密的縫線便清晰的顯露出來,結合處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還有詭異蜿蜒的暗色紋路盤踞其間。
她垂眸拿起一隻墨色小瓶,拔出塞子,一隻深紫色的蠱蟲便順着瓶口爬上她的指尖。
“你要去?”
解觀樞微擡着頭,屋檐下淅淅瀝瀝的雨幕如珠般落成一串:
“當然,”她輕聲笑了笑,讓祝莫梨再次真誠的懷疑她是不是沒有痛覺,這個時候還能笑出聲來:
“廣陵城的事我的确早有耳聞,看上去并不似尋常罹鬼作祟。伢炁前些日子才上任,且似乎是由李氏推舉,隻怕是李氏的眼線,難擔大任。我為神官,我若不去……蒼生渺渺,更難活。”
“我不懂你們的道義,”祝莫梨垂眸以針輕紮在每個穴位,清秀的面容平靜無波:
“我隻覺得你們一個兩個都像不要命似的,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若非我在,你早死八百回了。”
“——你這條斷臂多虧當初救治及時,否則就算是用光了我的枯靈蠱也接不上。我以【經寒九針】封住你的穴脈,不管你要幹什麼,在枯靈蠱長成前,你這隻胳膊都不可承載過重的力量——内力外力都不行,再斷一次,我沒有把握還能幫你接上。”
解觀樞輕聲笑着側頭,用腦袋輕輕撞了下後者的肩膀,被對方投以“請尊重一下醫生幹活的基本要求别考驗我技術”的目光,輕聲道:
“……本就死過一回了。”
一陣寂靜,唯有雨聲不斷。
良久,她聽見一旁專心緻志為她上藥的少女淡聲開口:
“澗谷設有結界,此處僅你我二人,既然憤怒,何不發洩出來。”
解觀樞微垂的睫毛輕顫,而後笑道:
“有時候我真覺得師父說的不對,你分明比我敏銳多了。”
“我隻是覺得你很累了。”
解觀樞沉默的将頭靠在身後倚着的竹牆上,唇角的笑意輕斂,半晌,才有聲音隔着雨聲傳來:
“……三日後,我去廣陵城還他的斥刀。”
她依舊回避了那個問題,平靜的聲音在這片靜谧的山谷中輕的似一片梨花:
“此間事畢,我與你一同去尋魏栖的蹤迹。”
祝莫梨将繃帶纏好,重新放下她的衣袖,端着竹盤站起身,也側頭看向屋外一望無際的枝葉。
眼前隻是一片蒼白,落雨沖刷着前兩日留下的積雪,昏暗的澗谷深處,唯有此間竹屋還亮着微弱的燈火,阿福從藥田走來,甩着墨色的尾巴跳上長廊,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踱步過來,卧在解觀樞身側,輕輕“喵嗚”一聲。
“不用這麼久。”
解觀樞聽見身側人平靜的聲音:
“三日後,我與你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