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很小的時候認識林暮遲和楚亦,知道林暮遲是林首長的兒子,知道楚亦隻是林首長部下的遺子,被養在林家長大。
在遇到趙暨前,他最不喜歡的其實是楚亦。
他讨厭心思重的人,但楚亦自小懂得察言觀色,比起林暮遲的不加掩飾的冷淡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圓滑,杜父偶爾恨鐵不成鋼時總會拿楚亦和他對比,他總會不服氣的反駁,認為楚亦這樣精于算計,路也走不長久。
但就是這樣心思缜密了二十幾年的楚亦,卻偏偏因為一時不察,将要丢掉性命。
楚亦把還剩幾發子彈的手槍丢給他,像是已經接受自己的結局,平靜道:“快走吧,趁我還清醒。”
他不是不知道杜越對他一直有幾分芥蒂,就算抛開這些不談,感染已成定局,他不能再連累其他人。
杜越撿起槍,把它别在後腰上,楚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失去理智,見狀也沒再看他。
不料右臂一道拉力傳來,杜越躬身把他拽起,“還能不能走?”
他正要說什麼,杜越又接着道:“廢話就少說,我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指着我在這裡跟大海撈針似地找姓林的和安言,還不如現在也給我喇一刀擠點血上去,變異算了。”
“喂,不會說話了?指路啊!要往哪走?”
想說一堆廢話的楚亦:“......”
“往右。”
杜少爺不讓别人說廢話,自己廢話倒是說得飛起:
“我也就納悶了,你說你吧,雖然人是讨厭了點,但也有那麼點本事,幹嘛非得攀着林家往上走,搞得我一直覺得你像電視劇裡随時準備奪權以怨報德的反派,林伯那肯定扶持自己親兒子啊,林暮遲都當上校了你還是個上尉,不覺得憋屈?”
“你少用什麼養育之恩糊弄我,也别說你這些年給林暮遲當小弟當多了真當成親兄弟了,我看得出來,你對姓林的全家也就那樣,我是真想知道你到底圖什麼?”
楚亦:“......”
他頓了頓,道:“你為什麼和林暮遲做朋友,我就為什麼留在林家。”
杜越難得沉默。
他們三個人的友誼說起來産生得挺邪乎。
大概八歲那年,杜越去星海市他小姨家中做客,在院中玩無人機時不小心讓無人機飛進了隔壁院子裡,還卡在了别人家樹上。
那是聯盟頂級科技公司最新發售的新款無人機,有價無市,杜越想敲門去拿,沒曾想聽小姨說隔壁久未住人,也聯系不上,他到底不甘心,就背着人偷偷從院子裡翻了過去。
剛落地,就和從另一邊翻進院子裡的小林暮遲和小楚亦面面相觑。
楚亦一言難盡:“......當時是林暮遲說,隔壁院子裡好像進了賊。”
他們三人同歲,那時都處在一個自我意識過盛、狂妄的時候,兩個人想着抓賊,一個人想着拯救無人機,三個小孩在别人院子裡鬧得雞飛狗跳,直到最後終于解釋清楚,梁子也結下了。
杜越小姨發現孩子不見了,聽見隔壁有動靜,就知道是去闖禍了,林宅的保姆也發現不見了人,一通電話打給林首長,兩家家長在通過申請後聯系上房子主人,得到允許進了院子,把各自家裡的少爺拎了出去。
直到現在杜越都清晰地記得,自己抱着無人機離開前,鬼使神差回頭的那一刹——
尚且年幼的他心中突然出現一股無盡的失落,那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是一種完全不該出現的,難以言表的情緒。
一定要形容的話,他隻是覺得,一切本不該是這樣。
隔壁漂亮的白色小洋樓的院子不應該雜草叢生,他的無人機不應該孤零零卡在樹上,他第一眼看見的,也不應該是楚亦和林暮遲。
那應該是一個五彩缤紛的院子,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孩在院子裡玩耍,他發現飛進來的無人機,并看見翻牆而來的杜越,以及林暮遲和楚亦。
杜越覺得,他應該會和這位小少爺成為好朋友,并且被迫附贈另外兩個不是很順眼,但卻很有緣分的朋友。
這一段友誼裡不該隻是三個人。
就像一個精密的儀器缺少了最核心的一塊齒輪,其他部件雖然能轉,但就是缺了什麼。
一直到後來他們長大,明明性情不合,怎麼看也沒有共同愛好的三個人,卻都因為一個不存在的核心齒輪,待在一起,勉強磨合到現在。
杜越沒頭沒尾地開口:“我一直沒說,總感覺像妄想過度,但我真覺得應該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楚亦張了張口,正想說那你覺得不覺得那個人就是安言,下一秒眼前好端端的地面塌陷,一大片樓闆砸下去,壓扁一片藤蔓。
兩道髒得隻能靠身形辨認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杜越激動大喊:“安言!林暮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