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内孩子停一會兒哭一會兒，末了嚎啕聲不止，無論茉苒怎麼哄都停不下來。

快半個時辰了，季塵禹才拿着裝滿羊乳的水袋過來，茉苒立馬舀了一勺遞到孩子嘴裡，總算止住了哭鬧。

她喂孩子的手法很熟練，坐一旁的季塵禹眸底閃過狐疑，孩子排斥她，但都哭得肝腸寸斷了，竟然可以不依靠本能去喝母乳，非要羊乳。

該說這孩子定力好，還是付茉苒有事瞞着他。

剛想去深究，突地想起付茉苒不是犯人，季塵禹從她身上移開視線，轉而看向窗外。

老毛病差點又犯了。

“大人，孩子吃飽了，”茉苒把剩下的羊乳遞給季塵禹，“先幫我溫着吧，等會餓了再喂。”

季塵禹面無表情地拿過水袋，擰好蓋子，放懷裡，不發一言。

“小孩子不會說話，不舒服了便不停地哭，就像我剛來那會，小姐總是半夜哭鬧，躺着不行，抱着不行，給吃的也不行。”茉苒喟歎一聲，頗感無奈，“隻能靠我們去猜。”

茉苒不管季塵禹有沒有在聽，自顧自地道：“我想孩子哭鬧的原因，怕是長期沒喝過母乳，又從山上下來，見到不認識的人，去到一個陌生環境，心裡恐慌才會如此。”

“是嗎？”季塵禹審人無數，可唯獨沒有孩子，經茉苒這麼一說，他倒來了兩分興緻，端着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自然，”茉苒道，“以前我看過一本醫書，上面說到小孩子、小動物這類幼小體，他們潛意識保護自己的方式便是依賴首次接觸到的人或物，要是換得頻繁了，身體會出問題的，所謂不習水土，必生疾病[1]，也是這個道理。”

“有意思。”季塵禹面露喜色，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着實有些新鮮。

也覺得付茉苒說起醫書來很是迷戀，相比帶孩子，她似乎更喜歡治病，突感這樣的人留在後院之中，甚是可惜。

“大人沒帶過孩子吧？”茉苒問。

“嗯。”季塵禹想到了江小福，本來有機會帶一帶的，但一抱起江小福，眼淚鼻涕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抹，便再也沒有抱過任何孩子了。

茉苒讪讪然點頭，“以後帶多了就知道了。”

孩子哭得太久，這會吃飽喝足，已經睡了過去，茉苒将她放在季塵禹的狐裘上，又給她蓋好，這才抽閑活動了一下身子。

揉着手臂，不僅是身體上的放松，更是心理上，天知道孩子哭個不停時她有多煎熬。

人在餓極了之際，什麼都能入口，更何況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任誰都明白的道理，季塵禹豈能不知。

可孩子越哄哭得越大聲，她在車廂急得團團轉，後背出了一身的汗，腦子一片空白，什麼法子都想不到。

慶幸季塵禹受不了孩子哭鬧，居然跑外邊安靜去了，也好在沒與他同處一車廂，不然她當時的模樣讓他看了去，指定暴露。

關鍵時刻還是得冷靜應對，用醫理來解釋，反正季塵禹沒帶過孩子，經驗甚少，她一個過了明面的乳娘，豈能懂得比他少？

她一通有理有條的解釋，季塵禹并未過多疑惑，茉苒徹底放下了心，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不免困乏。

季塵禹道：“歇息會吧，路一半都沒到。”

茉苒又接連打了兩個，眼淚朦胧，看樣子是困得不行了，“好，剛生完小孩沒多久，是有些熬不住。”

她要坐實乳娘的身份，便不得不時刻提醒季塵禹，也提醒自己，她是乳娘，是貨真價實的乳娘。

隻要說得多了，她自己都會當真，疏漏便也會少一些，更能減少季塵禹的懷疑。

茉苒說完，不去看季塵禹如何想，合眼靠在車壁上，睡了過去。

“籲——”

馬車驟然停下，茉苒半睡半醒間往旁邊一倒，意識到快要摔倒時，心下一驚，倏地睜開眼，一隻手托住了她。

茉苒瞬間清醒，放在季塵禹手臂上的手趕緊縮了回來，“大人，我們到了嗎？”

“城門口了。”

“哦好好。”茉苒去抱孩子，孩子睡得正香，偶爾吐一下舌頭，像夢到什麼好吃的了。

想到桃笙馬上就要見到她的孩子了，茉苒莞爾，由衷地替她高興。

大的小的都睡飽了，季塵禹頭昏腦漲，撐着腦袋，臉色暗沉地望向茫茫黑夜。

“大人，桃笙一定會很感激——”茉苒心花怒放的笑顔頓時凝固，“——你的。”

季塵禹怎麼了？

突然不高興了？

茉苒眼眸緩緩轉動，回想着這一路，她應該沒做什麼惹他不快的事吧？

茉苒左思右想，蓦然瞪大雙眼，小聲試探他，“大人，你剛剛是不是沒休息啊？”

從前晚她去找季塵禹開始，一個白天，兩個夜晚，他都沒有好好歇息過，倒是她，占了他的床睡了一整晚，剛還在車上做了個美夢，貌似孩子也是他在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