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長廳,最後一個可以離開的通道口,迎面走來一位提着剪刀,哼着歌的年輕姑娘。
她笑眯眯的倚着一側牆壁,旁邊留出的位置雖夠六七人并肩通行,卻無一人敢向那個方向再踏出半步。
而蕭楠,當他看見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時,他先是下意識扭頭,看向正閑着沒事幹蹲在地上扯花玩的溫莉莉,“當時就是她關閉了房門,然後……”
“然後殺了闫海和張源,用剪刀剪斷了他們的脖子。頭顱為種,肉身積肥。我說過的,他們的命還有點用。”漫不經心的扯下了手中花的最後一片花瓣,她将十二條光秃秃的莖編在一起,做成了一條簡易的小手環戴在腕部。
聽見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那個花母身後的花叢中,生長着爬出了兩隻醜陋的怪物,張大嘴對着溫莉莉厲聲嘶吼。
吼叫聲像是引發了什麼連鎖反應,一個個花怪彼此呼應着大聲咆嘯,越來越多消瘦但龐大的身軀在空氣中顯出形貌。
看着四面八方烏泱泱将他們包圍的怪物,蕭楠眨了眨眼,莫名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像是在哪片夢中見過。
“小楠姐……”夏茉的呼喚将他的思緒拉回糟糕的現實。
對上女孩擔心關切的眼神,少年還是把那句别叫我姐你才我是姐給咽了回去,什麼都沒說,隻是微笑着對她點了點頭。
看見他這幅沉穩淡定的模樣,夏茉像是吃下顆定心丸,同樣以一個笑作為回應,然後回到隊伍中安撫其它躁動的隊友,跟他們說些悄悄話。
可蕭楠實際上并沒有他表現出的那麼淡然。煩躁、不安,一觸即發的大戰像個懸在高空的石頭,隻是石頭落下砸不死他,他想保護的人卻會變成一灘肉泥。
這真的是太糟糕了,他與那些人不過算是萍水相逢,如今他們的命卻通通擰成一股繩,牢牢勒在他的手中。
他當然也可以把手松開,繩子一散,逃的逃死的死。
他還是個孩子,不願擔負起這樣沉重的責任,獨自一人。
察覺出這份不安,溫莉莉從身後拍他的肩,“還好嗎?放輕松,别太緊張。”
她的聲音很輕,用近似玩笑的語氣補充道,“這裡是人間遊戲,在這裡,無論死亡有多殘忍,無論願望有多美好,把一切都當成一場普通的遊戲就好了。”
她笑着,笑容裡潛藏着冷漠的殘忍,“那麼,為了增添一點遊戲的代入感,聽好了——”
“玩家蕭楠,你已進入主線1-18戰鬥關卡,本關通關要求如下。”
遠處的怪物們騷動的厲害,已經按耐不住開始向中心包圍。在稍靠外的一圈,蕭楠布置下的第一個法陣發動,地上的花朵連同莖葉盡數變得純白。
所有在其間穿行的怪物猶如置身于鋼鐵荊棘之中,削肉斷骨,寸步難移。
不過這個圈并沒能限制住它們的腳步多久,後面的怪物踩着圈中怪物的身體,繼續嘶吼着向前爬行。
“通關要求一,收集鑰匙,開啟前往二層的通道。”
遠處,四個花母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着,顯然是沒有親身下場參戰的想法。
她們有着和人類一般無二的眉眼,其中卻盡是對生命的淡漠,以及對血液和死亡的憧憬。
“通關要求二,保護所有低價玩家存活離開。”
眼看着醜陋的怪物們逐步逼近,有人害怕的腿抖,全然忘記了蕭楠要求他們保持陣形的吩咐,強撐着就要往晦暗處怪物之間的空隙逃。
不過剛邁出半步,絲縷黑煙纏繞上他的腿,禁锢其再也擡不起方毫。
循着黑煙的源頭,他轉頭看向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那人手上把玩着一條黑色的手鍊,遠遠的望着正和溫莉莉交談的蕭楠,視線從始至終不曾在他們身上停留片刻。
想起蕭楠先前對他的稱呼,和傳聞中那個攻略組的高階玩家一模一樣。
他悻悻收回了腿,轉頭低聲在身旁人耳邊說了什麼。
“通關要求三,讓異化的玩家徹底變為人類或怪物。”
“小白,吃掉他。”指着不遠處那個追着江媛愛到處亂跑的怪物,小白應聲出現将他困住。
按理說小白曾經身為花怪,身體骨架裡肯定塞不下另一個花怪,所幸他還沒有發育完全,身型體格比其餘正常的怪物小了一圈,這才堪堪在小白的身體内擠下。
“有什麼發現?”
江媛愛氣喘籲籲塞給了他兩把鑰匙,說道,“如果想把他變回人,但是不利用實現願望的規則,從本質上分析就隻剩下一種方法。”
“花母可以用花肥把他變成徹底的怪物,那麼想要從怪物變成人,就需要與花肥完全相反的東西…”
花肥是什麼?死去的玩家屍體。
與死亡相反的是新生,與肉/體相反的則是一一靈魂。
“行了沒你事了,到宋然那邊躲着玩去吧。”
“這就沒我戲份了?行吧…人家還想着在危急關頭抱着炸彈沖出去當女子敢死隊呢……”
“并不需要,謝謝!”
幾人吵鬧着,與此同時,随着花怪們靠近一定距離,蕭楠布置的最後一圈法陣也亮了起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橋到船頭也自然直。無論蕭楠接受于否,他現在都必須做好戰鬥的準備。
笑容一點點平複,他最後看了眼溫莉莉,宋然,江媛愛,還有那個被困在小白身體中的怪物,而後深呼吸,指尖搭上胸口的寶石胸針。
“謹以天使之名,我願将此身化作救贖的真理……”
緊接着,他擡起眸,眼中是已經下定決心的狠厲。
于萬衆矚目間,少年手中出現一柄長鐮,他将雙手高高擡起,倒舉着刀柄,利用鐮刀下落時的慣性将刀尖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回應,等待救贖的心。”
鮮血噴湧出來之前,黑煙已經在廳中彌漫開,蒙上了那些低階玩家的眼睛。
宋然因這計劃外的情況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險些要沖出去阻攔。溫莉莉的眼中則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眷戀,随後輕聲低語,一張銀色的卡牌在手邊悄然浮現。
江媛愛不知何時又抱起了那個做工有些粗糙的布娃娃,她的眼睛和玩偶的眼睛都看向一個方向,眼中的情感卻不盡相同。
一雙眼為希望而歡躍,另一雙眼則為死亡而悲戚。
花母們的表情反倒是最為平淡的,她們手拉着手,一遍遍唱着另一首新學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