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來到遊戲之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啊？”

黑紅的土地上盛放出白色的花，漆黑的淤泥湧動，将他包圍在最中間的位置。

日光溫柔地灑落，平靜的像是現實裡某個慵懶的午後。

“就是很普通的校園生活呀，沒什麼特别的呢。”

指尖卷起一縷白發，他翻身打了個哈欠，看着面前的黑泥不自覺揚起唇角。

“那，那小楠有關系很好的朋友嗎，要是覺得一個人在遊戲裡太孤單的話，我們可以把他拉進來陪你哦。”

“她…”脫口而出一個字後，蕭楠的眼神又變得有些迷茫，“我好像…沒什麼朋友呢？他們都隻會欺負我…不過沒關系啦，現在有你們和系統陪着我，我一點都不覺得孤單哦。”

聽見他的話，黑泥迅速七嘴八舌的鬧作一團，看架勢恨不得要将什麼人生吞活剝一樣。

“可惡，該死的校園霸淩……哼，楠砸别怕，等你離開副本之前随便帶些什麼，出去之後往那些欺負你的人身上一扔。他們要是運氣好被打上标記抓進來做玩家，運氣不好直接被異化成和我們一樣的污染物，現世裡可沒有能給他們汲取能量的環境。”

“呔！誰敢欺負我們家楠崽通通絞殺~”

蕭楠眨巴了兩下眼睛，“那個，他們是不是罪不至死暫且不提啊，其它玩家也可以用這種方法在現實裡殺人嗎？”

“嗯，當然不行啦，我們願意幫你，别人上哪去找願意為他們死掉的副本怪物啊。”

“鬼也好，屍和妖也罷，對人類的恨和厭惡都已經刻進骨中，流在血裡。”

“信仰讓我們的靈魂更加純粹，而人類的靈魂又大多是污濁混沌的。但偏偏，就是這樣醜陋的靈魂活着，貪婪地索取着他們該有的，不該有的……”

蕭楠：“那你們會讨厭我嗎，像讨厭其它人類那樣？”

“你在說什麼啊，當然不會啦！小楠是小楠，人類是人…不對不對，小楠雖然也是人，但是……”

他輕聲的笑，“你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嗎？”

黑泥們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顯然他們給不出一個确切的答案，“我們見過别的人類，無論是曾經未被完全異化的同類，還是後來誤闖這裡的人，小楠和他們都不一樣的。很幹淨，很溫暖，像小時候躺在媽媽的懷裡……啊，有點讓泥想哭。”

“從我們在屏幕裡第一次看見你時，心裡就好像有個聲音告訴我們，我們應該去愛你，應該去幫助你。所以，[生命］出現的時候，我們就來啦。嘿嘿，爛泥也可以幫你趕跑怪物哦～”

蕭楠的神情有些低落，“可是，不會覺得難過嗎，曾經是人，現在卻變成這樣…”

黑泥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雀躍，“不會哦，當泥也沒什麼不好的嘛，不用在被鬼怪追逐時擔驚受怕，不用進食也不用休息。我們可以一邊曬太陽一邊從直播間裡看你，雖然偶爾會被路過的「生命」吃掉再拉出來，不過我們又沒有痛覺，什麼影響都沒有。”

“說不定等我們活的時間夠久，還能從身上長出花來呢。我們多想，多想把花送給你啊！”

“等等，那邊有信号在靠近…是江媛愛啊，那死丫頭現在怎麼爬這麼快，不會一坨泥背着我們偷偷進化了吧…小楠？你怎麼了，被那個死丫頭狂野蠕動的樣子吓到了嗎？我們，我們回頭罵她就是了，你别哭啊……”

被稱作“江媛愛”的黑泥還在靠近，身邊關切的聲音也從未停止，可少年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那樣，一滴一滴的順着臉龐滾落。

“說謊，你們都在騙我……每晚意識回歸的時候，痛的恨自己不能去死的不是你們嗎，做夢都想要以人類身份回到現實的，不也是你們嗎？！”

“小楠，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沒有怪過你……”

少年的神情愈發歇斯底裡，“什麼不痛，什麼不在乎，什麼從未恨過我，都是假的，假的！明明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的聲音開始因為哭泣斷斷續續，“如果普通人隻是想活下去就能被稱作貪婪，如果我必須踩在那些愛我的人的屍骨上才能活着，那麼我情願…否定我的生命。”

先前紮進腳心的紅色晶片化作煙霧飄出，傷口愈合的同時，這片不知道是夢還是回憶的空間也終于破碎。

朱紅的花不知何時開滿土地，一具具白骨保持着下跪朝拜的姿勢，在花海中搭出了一條長長的骨橋。

羽翼再度展開，她平靜地踏上那具具白骨，向骨橋的終點走去。

“去吧，這回輪到你親手救贖自己了。”

一扇緊閉的門，和之前被他劈壞的那扇一樣。他直覺門外應該還有什麼，可現在卻已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