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某私人醫院的病床上躺着一個人,他面色有些憔悴,很沒精神的樣子。似乎剛從噩夢中驚醒,還不太習慣眼前的事物。
左側坐着憂心忡忡的市長父親,右側站着十餘年未見的丈夫,他神情隐忍,看似在隐藏着某種不為人知的情緒。
林笙禮是在一個清晨悄然醒來的,在現實中那些未曾經曆過的塵世風霜在沉睡的夢中波濤洶湧的流動。
門被人從外推開。
看到進來的人,他試圖從萬般疲憊中擠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雲連看到站在病床旁守候的雲慎表情變得淡淡的,甚至有些厭惡,又不想被人看出來,所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雲連低聲喊了句。“外公。”
又緩緩走到床前,他在猶豫中徘徊,最後聲音沉沉的喊出來那句塵封了十餘年的稱呼。“媽。”
他把一束修理好的薰衣草花束放到了床邊的櫃子上。
樹立在身側的男人愈發不滿,意識到自己被刻意忽視,想為當下的局面找回一絲面子。他聲音沉重:“你的父親還活生生的在這裡。”
林笙禮撐着勁,努力讓自己的身子起來了一點,更好看清眼前人。
他看出了雲連的忍耐,用手撫上了他的垂落的手背。
他低頭,才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雲董事長。”
雲慎顯然被氣到了,甩了個眼色就朝門外走去了。
突然冒出的齊濱蔚打破這一僵局,他在門口剛好碰上了出來的雲慎。嬉皮笑臉的敷衍道:“伯父好。”
雲慎勉強維持了表面上的态度,但還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
“伯父再見。”
他的熱情與屋内原本的冷寂形成強烈反差。
林默升表情嚴肅,因為世交的關系朝着他的方向點了點頭。“觀霆還好吧?”
齊濱蔚突然觸及這個話題,滿不在乎,沒心沒肺道:“林爺爺您别操心了,我哥他挺好的。”
齊觀霆是齊家的翹楚,也是齊家産業未來的托付者,這幾年才剛開始工作,一直在打理家族企業和軍隊裡兩邊跑,也曾在林默升的舉薦下進了他曾經帶領的隊伍裡,經過自己的努力收獲了很多榮譽勳章。
在外人看來,兩親兄弟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一個是家族榮耀,另一人則爛泥扶不上牆。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病床上那道虛弱的身影上。
久違的一句問候。“伯母,好久不見。”
林笙禮的容貌在時間流逝中枯竭,記憶卻依然停留在了29歲那年。
11年前因為一場意外不慎落海,在噩夢中被苦苦折磨,一醒來,迎接自己的不是歡聲笑語,而是滿幕沉寂。
身體抱恙的父親,記憶衰退的母親,沉默不語的丈夫,以及那個在夢中夜思日想的兒子。
如今也長這樣大了。
在雲連推門走進來那一刻,他的眼裡是恍惚與喜悅,盡管這麼久未見,但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周圍人被遣散,隻留他們兩個。
林笙禮還插着呼吸機,說話不太方便。
面對這個失而複得的母親,雲連再難掩蓋心中的酸楚,抱着他哭了起來,一滴名為思念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林笙禮就這樣靜靜的抱着他,細心的拍着他的後背。如11年前一般,這一刻仿佛回到了8歲時,可以肆無忌憚的躺在母親的懷裡哭泣。
在此刻,他什麼都不想去奢望了,隻求母親能多停留在自己身邊。
那股熟悉的信息素夾雜着濕露的空氣與陽光,很溫暖。
夜晚,跟主治醫生反複确認後林笙禮的病情後才出了病院。
隻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個醫生在暗處打了一通電話。
大概過了20分鐘左右,雲慎再次出現在了林笙禮的病房門口。
金港市時間晚上9點15整,遠在國外巴黎的費郎醫生在下午發來短信。
:雲先生,您怎麼突然走了,治療的事情可拖不起。
空白:抱歉,國内有急事可能需要推遲一下。
:知道您忙,但是治療的藥物一旦服下,如果不加快配合工作的話,可能會對您産生副作用。
空白:比如?
:記憶倒退算比較輕的了,嚴重的話,您将無意識分裂出不同時期的人格,不同年齡段。
陸青羊正沉浸于刷網站,他已經選好了禮物,花了不少錢,看來下了大血本。
在忙碌中剛準備放下手機睡覺,結果就收到了信息提醒。
“睡了嗎,我在你家樓下。”
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揉了揉昏沉的眼睛,從客廳走到陽台的窗戶邊往下瞟。
果然,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就停在樓下。在确認無誤後他拿起沙發上的毛毯就跑了下去。
陸青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興奮,明明才幾天沒見面,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
下樓的過程中還差點摔着。
最後跌跌撞撞的撞進大門口迎他人的懷裡。
沖擊力有點大,兩人抱着踉跄了幾步後站穩。
“見我這麼高興?”
陸青羊立馬從剛剛的欣喜中拉出。“這麼快就回來了?事情辦完了?”
雲連不語,隻是一味的摸頭。“可能過幾天就走了,特意來看看你。”
陸青羊胡亂整理了下摸亂的頭發,說。“這次準備去多久?”
“不确定,可能要一段時間吧。”他眼波流轉,想到了什麼。“我媽媽醒了,有空去看看?”
陸青羊呆滞在原地,顯然沒有弄清狀況。“我嗎?為什麼。”
他的意思本來是自己有什麼身份去,或者是為什麼想到讓自己去,但是語氣有些急,容易被誤會。
“你不要多想,我是想說怎麼突然想到讓我去了,伯母知道嗎。”
雲連沒太在意。“就是想讓你見見,他會喜歡你的。”
“你的朋友都見過嗎?”陸青羊還不死心。
他遲疑了一秒,又很快接上話。“嗯,見過。”
最後兩個人約好在明天早上一同前往醫院看望林笙禮。
早上,陸青羊早早起了床,他花了很多時間在打扮自己身上。
從衣櫃裡抽出那身幾年前買的西裝,裹了層防塵袋還算體面。
他穿着在鏡子中比劃了很久,最後覺得還是不滿意,又重新整理了頭發,把衣服脫下來熨了又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