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裡傳來兩道電車鳴笛的聲音,雜糅在幾句方言叫賣和交談中。時和憋着聲,心裡補了一句:為什麼?他好像沒有暴露IP的行為。
方言交談聲越來越嘈雜。川雲突然問:“想知道原因?”
這人是在他腦子裡裝竊聽了嗎?時和咬了咬嘴唇沒說話,手機快把耳朵壓扁了。
電話那頭的人也沒催,順道點起了餐:“來三份豬腳飯,兩份微辣,一份特辣,謝謝老闆。”說完也不知道走去了哪,嘈雜的方言安靜下來。
沒了環境音,川雲的氣息更加清晰。他又問了一遍:“不想知道嗎?”
時和捕捉到了尾調一縱即逝的興味。明知故問!他張張嘴,那聲“想”卡在喉嚨,像吃了團棉花。他的語言系統好像恢複出廠了。
老闆娘在電話裡用方言喊了一嗓子:“帥哥,豬腳要肥點還是瘦點啊!”
川雲用方言回道:“兩份瘦一份肥!”
榕城的方言大多是普通話的變調,尾音勾着氣音,不同的人可以說出不同的味道。說得快些像罵人,說得慢了又很呆闆。可川雲說方言好似在唱一首楚調。
時和把手機拿開了些,讓耳朵喘喘氣。手機離開耳朵的瞬時,微風帶着川雲的聲音一塊吹來:“我們是不是見過?”
“……”
嘭一下,他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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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機裡的呼吸音突然消失,宴雲川拿出手機,看到電話挂斷,鼻息輕笑一聲。給手機号碼隻是為了預防今天這樣的突發狀況,沒想到……
他從角落走出來,走到出餐口就近的座位坐下,點開己見微信發了條信息,又看見林朔野的委托:[哥!老沈來了!他還沒吃,順道買一份呗!]
“豬腳飯吃嗎?”宴雲川按着屏幕問。
沒半分鐘,林朔野甩了條語音:“随便買,他屎都吃!”語音結尾依稀聽見一聲滾。
他起身到收銀台,又加了一份餐。
等帶着四份餐回到網吧的時候,己見的微信依舊安安靜靜。發出的那句一點也不真誠的“也許我看錯了”,被自家小徒弟無視了個徹底。
“老闆!”俞秋給包廂裡新來的猴送了瓶東方樹葉,出來就看見宴雲川一手拿飯一手看着手機。她快步走上去接過左手的餐,又偷偷打量着宴雲川的表情。好像挺……愉快?
今天“姑姑”沒發功嗎?
正打量着,宴雲川擡頭:“第二份是你的。”
“啊——哦!”
“老闆,”俞秋拿出自己的那份,又把剩下三份依次壘好,“沈停說暑假想來咱這打零工。”
“他不回家?”
“應該跟家裡人吵架了,您是沒看見今天來的時候,那火氣!都可以把網吧燒了!”俞秋說着給袋子紮了個蝴蝶結。
收好蝴蝶結,宴雲川望向包廂的方向。包廂毛玻璃隐約能看見一雙手蹦得比天花闆還高,又重重的落下。看來是氣得不輕。
“想來就來吧。”他提溜着結口往包廂走。
收留了一個林朔野,再多一個沈停也無所謂。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一樣的帶。隻是網吧零工弄壞鍵盤也得賠錢。
走到包廂門口,看見沈停正在對鍵盤散發怨氣。宴雲川剛準備推門,微信突然叮了一下。他停下動作,掏出手機,發現失蹤人口回歸。
[己見:看錯了。]
[己見:沒見過。]
心理書上說,在欺騙的情況下,說謊者可能會通過重複來試圖讓謊言顯得更真實、更可信。宴雲川挑眉,倒沒想到這位像系統程序一樣的徒弟會說謊,有些意外,又順着話回:[抱歉,我有臉盲症。]
微信又沒了聲。想來是去消化他到底有沒有病了。宴雲川嘴角輕輕勾了一下,握着手機用手背推門進去。
網吧包廂隔音做的很好,關上門隻能看見無聲電影,但凡有了一條縫,那便是聾子突然被治好,整一個戰亂現場。鍵盤聲鼠标聲叫罵聲聲聲入耳。
“沈停你他媽能不能看人切!切奶啊!你特——你逮着肉切什麼!别跑啊你!卧槽你賣我!你是對面派來的狗吧!”
“他媽你都看見我走了不會跟着?!”
“我他媽被控住了走你大爺!”
“你他——”
兩人還想繼續上演屠夫版瓊瑤,就聽見門口輕飄飄的一句:“鍵盤弄壞八百。”唾沫星子一下沒收住,散到了鼠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