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管俞秋來星絡也有一年了。在她印象中,自家老闆向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用戶拿着啤酒瓶敲他面前了他都能笑着擡手接下丢垃圾桶,并開一瓶金銀花露遞過去。
俞秋還是頭一回見到自家老闆失态,以為網吧遇見了什麼前所未有的大危機,手上剛拿起的一包辣條在腦補完網吧倒閉的大戲後,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她望着辣條和打火機,仿佛看見男朋友和丈母娘掉進河裡,不知道先該救誰。
“老闆……”
俞秋正想關心一下丈母娘、呸,宴雲川,就見宴雲川揉了把眼睛,又恢複往常随和淡然的臉色,起身自個兒撿起了火機,順手撿起辣條放回貨物架。
她也是吓傻了,對自家老闆說了句“這個口味放左邊,謝謝您呐”。兩人都錯愕愣了一下,随即宴雲川笑開來,換手改道。
“放好了。”
俞秋趕緊贖罪:“老闆,你沒事吧?”
“沒事。”宴雲川坐回電腦前,眯着眼看向自來熟跟客人搭讪的林朔野。
俞秋見他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點什麼,手上打火機倒是越轉越快,眼神不像沒事,表情又不像有事。她觀察了一陣,對上宴雲川望過來的視線又笑嘻嘻跑出去,心裡老神在在說:“果然,老闆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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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朔野面兒上在跟客人插科打诨,眼神卻一直關注着收銀台的動向。聽見打火機掉落的動靜,又見俞秋跑出來,他兩下越過椅子,一個響指攔着俞秋賊兮兮地問:“秋兒,我哥怎麼了?”
俞秋表示不知道。
看見林朔野一臉“要你何用”的表情,俞秋把手上的台本虛砸一下說:“那是你哥還是我哥?你自己不知道去問呐!”
俞秋比林朔野大一歲,高中畢業直接出來工作了。年齡相仿的兩人容易聊得來,加上林朔野又是個自來熟,不到兩天就開始在網吧打打鬧鬧。熟客已經成了習慣,偶爾還會開兩人玩笑。
每每被開玩笑,俞秋就會說:“男的女的玩一塊兒就得在一起?那我們網吧豈不成紅娘洞啦!”
雖然最後被客人投訴了,但林朔野敬佩俞秋是個能人異士,十分投緣,越玩越近,成功變成一個跟班,經常幫俞秋忙前忙後。
跟班心情好了就叫俞秋“秋兒”,心情不好就叫“鳅魚”,比如現在。
“我又不傻!鳅魚你是不是傻!”
俞秋虛砸的那一下重新揮手,實打實拍上了林朔野的後背,嘴裡喊道:“滾蛋!”
這聲“滾蛋”跟着林朔野“诶喲”的叫聲齊齊到了收銀台。宴雲川擡頭,挑着眉頭敲了兩下桌面,示意林朔野滾過來。
林朔野又不蠢,扭着脖子“诶喲诶喲”就往廁所方向走,邊走邊說:“大學生脆着呢!這一掌下去我得休息一個月!不行不行!我要去廁所驗個傷!”
此子心虛溢于言表。
宴雲川知道林朔野是準備裝傻到底了,也沒再問下去。他看着郵件裡的“己”出了會兒神。見這個賬号還在線上,鬼使神差點進去,确認職業不是天翎,心情說不上慶幸還是失落。
随即宴雲川又莞爾自笑。笑自己好歹是在社會主義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新青年,方才居然冒出“人會不會輪回”這種迷信的念頭,真是不應該。
最後,宴雲川删除了那封郵件。
撞名而已。
他不能阻止世界上有另一個人叫宴雲川,也不能阻止遊戲裡有一個相似的名字叫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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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雲川的郵件删得幹脆,時和卻緊張了一周。他每天上線都很忐忑,生怕川雲來質問自己為什麼拒絕他,或者上線聽見自己不好的傳言,以至于好幾天不敢去長安主城,在路邊遇見ID帶“川”帶“雲”,都得飛個大輕功從人群上方越過去。
“答應”和“拒絕”本是兩項基本社交技能,可時和對前者輕車熟路,對後者誠惶誠恐。
桌上台曆已經翻過“立夏”的提醒,窗外榕樹新葉初綻,枝繁葉茂。時和有一搭沒一搭地撩着日曆邊兒,指尖在鼠标上左右敲着,看向窗外陷入了自我反應和糾結。
他是不是做錯了?先接受再回個禮會不會更禮貌?可這樣一來一回免不了寒暄……人與人相處真麻煩。
窗外飛過一隻蝴蝶,撞着玻璃似乎想進來。時和起身開窗,任由蝴蝶飛進來,在電腦旁繞了一圈,落在屏幕中央匹配成功四個大字上。
……
什麼時候點的匹配?
匹配什麼了?
他慌亂晃着鼠标想取消匹配,卻發現根本沒有取消的選項。頁面一轉直接到了隊伍界面,為首隊長是尹川,而隊伍末端的ID正是自己躲了一周的人,川雲。
時和覺得自己要熱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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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駕行幫會頻道發出三排問号。
副幫主“單身多自由啊”問尹川:川兒啊,你是不是忘記取消自動匹配了???
尹川:诶去!還真是!
尹川:現在關了。
兮以城空:這是個沒滿級的新人,能打嗎?
單身多自由啊:要不請出去吧。
尹川:都匹配進來了,現在踢出去也不太好。
尹川:我們隊的平均戰力早就超标了,少一個人照樣能打。況且不是新出了一個幫扶活動,帶新人打本可以得積分嗎,正好,一舉兩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