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火車離開軌道會怎麼樣?”
“脫軌嗎?”
“不是的!我在電視機看過,火車脫軌就會嘩啦啦斷掉!不是脫軌……是……是……就是離開……”
嗚——
老式綠皮火車揚着汽笛從不遠處的山坳駛過。榕城作為交通樞紐城市,軌道随處可見,猶如地鐵線路一樣錯綜。
活動治療室牆上的電子顯示屏響起整點播報,時間定格在5月7日12點。顯示屏列着1到13号咨詢室,都亮着紅燈,說明正在“接客”。
一如往常,治療室東西南北四個角都被占滿,凡是能隐藏自己的角落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時和坐在靠牆的一張椅子上,抱着書包,盡量擋住自己,可還是感覺有幾雙眼神落在身上。他不自在地躲着眼神,餘光瞥見窗邊站着一大一小兩個背影。
小朋友背着奧特曼書包,看上去不過幼兒園的年齡,坐在男生的臂彎裡。由于詞彙量有限,正趴在玻璃上手舞足蹈同男生比劃着火車和軌道。
“就是、就是火車不在軌道上……離開了……但是沒掉下去!”
時和聽着描述,内心幫忙補了一句“偏航”。而後,男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順着比劃的動作說:“哥哥知道了,離軌是嗎?”
離軌。
一個很新穎的詞。
小朋友對“離軌”這個答案很模糊,但想着有“離”字有“軌”字,肯定是這個詞。得到滿意的答案,他開心直樂。
窗外的汽笛聲漸漸遠去,人聲清晰。男生說着:“那它就會開往另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時和在心裡問了一句。
小朋友跟着問:“是哪?”
兩人都在等着答案。
答案似乎很複雜,時和見那人背影稍稍挺直,換了隻手抱着小朋友,又彎腰撐在窗沿上。思考了有一會,男生搖頭說:“哥哥不知道,隻有開火車的駕駛員知道。”
“不知道”算什麼回答。時和失望地垂下眼眸。
顯示屏三号咨詢室的紅燈不知何時變了綠。走廊腳步聲混雜一道高跟鞋的哒哒聲,越走越近,直到窗外響起:“寶貝!這裡!”
時和望過去,媽媽站在中間的窗戶向她招手。
“快來,時間緊。”媽媽看着表催促道。
活動治療室放空的一些人因為這兩嗓子擡起頭,往時和方向打量。時和趕緊收回了望向窗邊的目光,頭埋得低了些,拉下帽檐起身,大步往門外走。
宴雲川回頭,隻看到一個背書包的背影。
小朋友繼續晃着他胳膊讨要解析。宴雲川接着剛才的答案補充說:“不過,既然是駕駛員主動離軌,想必那裡一定非常漂亮,漂亮到他想去看看。”
“漂亮……會有很多蝴蝶嗎?”
“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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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一隻蝴蝶忽閃而過,來不及欣賞,跟着心理衛生醫院的大樓一塊消失在後視鏡裡。駕駛位,母親邊飙車邊說:“陳醫生反饋這次咨詢結果不錯。”
“關于網絡遊戲社交的輔助治療方案他跟我溝通了……雖然我不提倡玩遊戲,但是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寶貝玩可以,我們約定好時間。”
母親濯清,大學畢業就接管家族酒店品牌。
自時和記事起母親就在路上。一年365天,她能出差300天,剩下65天還要留出一大半時間在家開會。比如現在,她就趕着去臨省出差,車開得去試鏡速度與激情都能安排上鏡頭。
至于網絡社交方案……
時和摘下帽子和口罩,手邊書包壓着一份診療單——社交心理障礙。
有時候心理疾病就像感冒似的,來得措不及防。他在操場上着體育課,不知怎的就暈倒了,不知怎的就被診斷成了社交心理障礙。他隻是覺得操場上的人都在議論自己,胸口窒息而已。再後來,到了大二,他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走哪都覺得被人議論紛紛,最後因為頻繁暈倒休了學。
經過半年治療,現在雖說不至于在人群中暈倒,但對社交這件事依舊排斥,頗有社交障礙轉亞斯伯格症的趨勢。心理醫生建議他嘗試通過網絡社交遊戲邁出自我圈子,練習社交互動。
濯清還在說着遊戲時間:“一天四個小時,不能超過晚上九點,可以嗎?”
“媽——”
時和想說他不玩遊戲也可以,吃藥也能治病。
紅燈亮起。等紅燈的功夫濯清擡手揉着頸椎,歎聲道:“等你回學校,媽媽就可以安心出差不用兩頭跑了。”
那聲算不上拒絕的拒絕卡在嘴邊。時和點點頭:“聽媽媽的。”濯清笑着扭頭,在紅燈倒數時對着時和的臉頰親了一下,“我們小和最乖了。”
“媽,開車呢。”
“我的車技你還不放心啊?”
時和也揚了個笑臉:“哪能,媽媽榕城車神,誰來都比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