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玫頓了下腳步，但立刻又邁了出去，緩步走到石碑前，蹲下身小心地撫摸着碑面，但許久都沒有說話。

“你終于回來了啊，田玫。”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田玫立刻警覺地轉過身，果然是蔣聞峰。

他已經快四十歲了，面龐同十年前變化了許多，黑發間參雜了許多灰白，下巴處長了不少細碎的胡茬，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蔣聞峰的臉上帶着些讓人難以察覺的疲憊。

“是啊，我回來了。”田玫緊張的臉色放松了下來。

蔣聞峰點點頭，也蹲了下來，将手中的一束向日葵放在碑前，說道：“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喪屍。”

“十年前，好像是八月底還是九月初的時候，也就是跟今天差不多的時候，你跟着其他存留下來的喪屍走了，走得倒是果斷……”

“果斷得好像根本沒把姜文羽當一回事一樣……”這句話蔣聞峰沒說出來，“所以你這幾年都在哪裡？跟着你的喪屍同伴們瞎混？”他扭頭看着她說道。

田玫歎了一口氣，将美瞳摘下，露出一雙澄明的銀灰色眼睛，既然身旁是知曉她身份的人，那她也不用再費盡心思地掩飾了。

她回望着他說道：“沒有，在當年那件事情結束了之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這十年我一直留在中心區的一家園林大學進修，現在畢業了我就回來了。”

“那你中途為什麼不回來？你就真的對姜文羽一點都不留戀？！哪怕你不留戀姜文羽，但好歹你的媽媽，你的弟弟也都在這啊！”他質問道。

田玫低下頭，“喪屍的身份不好隐藏，這十年的時間，我是用來适應人類社會的。”

具體的情況田玫并沒有對他細說，當初那位黑鬥篷少女為了安置他們這些劣屍的正常生活，不知道動用了多少研究院的人脈關系，足足花了十年之久才使他們的生活徹底安穩。

而且當初去園林大學學習的機會也是那少女給的，說實話，若沒有她，田玫現在不知道在被多少勢力追殺。

“算了。”蔣聞峰搖了搖頭，“那既然你一直待在中心區，那姜文羽的父母你總在一直聯系的吧？我記得我當初給過你他們的聯系方式……”

這次田玫點了點頭，“嗯，我一直在給他們寄生活費，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會以匿名的方式去援助……”

他皺起了眉，“隻是匿名？你該不會一直沒去見過他們吧……”

“是的。”

田玫頓了頓，盡力壓着聲音說道：“我是他們的殺子兇手，怎麼有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蔣聞峰的眼睛微微睜大，但又馬上恢複成了正常的樣子，他不是不知道田玫親手殺了姜文羽的事情，當時的他知道這件事後确實很震驚，甚至時常會有為姜文羽報仇的念頭，但一想到田玫是失控間的無心之舉，姜文羽也不會願意讓他報仇，他便不再追究這間事情。

況且現在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想追究也沒用。

他将手搭在田玫的肩膀上，歎氣道：“你不願意出面就不出吧，我最近快要升職了，鳴珠也在中心區當了個不小的官，多照顧兩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你放心。”

“以後什麼打算，留在東區了？”他接着問道。

“嗯。”田玫點點頭，“從大學裡學來的知識要好好用上，我打算以後還是留在東區種花賣花，做回我的老本行。”

她擡頭望向頭頂湛藍的天空，眼中亮着光，“我想讓東區不再貧瘠，到處都能看見美好的鮮花，到處都是新鮮的空氣。”

蔣聞峰笑了笑，“是嘛？是吧……那我，祝你好運。”

說罷，他最後望了眼姜文羽的墓碑，毫無留戀般地轉身離開了。

田玫将額頭抵在石碑上許久，一直抵到自己的額頭發涼發紅，她便一句話都沒說地離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就能離開，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但她就是這麼走了。

直到回到了家中的院子裡，她才掉了今天的第一滴眼淚。

雜草叢生的院子中央奇迹般地開了三朵玫瑰，一紅二黃，在微風中盡情搖曳着，一朵比一朵的嬌豔欲滴，一朵勝一朵的明媚大氣。

是她這短短二十九年人生中，遇見過的最好的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