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秒,江夫人悲哀的眼神陡然變得陰森,宋栖衡倏地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的黏在江夫人身上,怎麼移都移不開,江夫人死死盯着宋栖衡,莞爾露出抹詭異的微笑,嘴唇還上下輕啟着,那些話被強勁的風吹散在空氣中,宋栖衡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隻看到,江夫人嗫嚅完,臉上的陰森褪去,轉而變成絕望到極緻的釋懷。
人真的到走途無路的時候,真的經曆了絕望到極緻的時候,是真的會釋懷這紅塵中很多事,小事也好,大事也罷,大概左右都抵不過心中對死亡的渴望。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宋栖衡大二被派去醫院精神心理科學習時見過太多這樣,把死亡作為自己唯一救贖的神情,而此刻的江夫人表現出的神色于那些人所差無幾。
烏雲更濃,天色漸暗,空中似還有不合時令的鳥鳴,江夫人陷在黑暗中,釋懷的笑意越來越深,勾起的唇角逐漸形成詭異的弧度,一幕幕看的宋栖衡毛骨悚然。
一向溫儒雅的江夫人竟然能露出這樣的表情嗎?
像是準備好奪舍的厲鬼正在看殺了自己的仇人。
愣神間,江浮安直接擡手捂住耳朵。
宋栖衡緊縮着眉頭看向他,恰此時,“轟隆”一聲震耳欲聾。
雷聲落,江夫人身形一怔,似是扭上了發條的機器,麻木的神情拖着毫無留戀的腳,沒有絲毫猶豫的翻過生鏽的欄杆。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她縱身一躍,躍下數十米高的樓台。
“江夫人!”宋栖衡登時瞪大了眼睛,大腦好像沒辦法思考,所有的動作完全不經過它的指揮,宋栖衡撇下江浮安,在江夫人翻越欄杆的那一刻便沖上去,伸手拉住江夫人。
可......
宋栖衡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看着欄杆下的衆人烏泱泱的聚集成一團,腿一軟攤到在地。
怎麼可能呢?他剛剛明明是抓住了的,可為什麼江夫人在碰到将宋栖衡的一刹那就變成通明人般,徑直從他皮肉中穿過了呢?
怎麼會抓不住......
宋栖衡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江浮安會提前閉眼睛,捂耳朵了,因為這些場景說不定在他面前上演了無數遍。
讓一個孩子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在自己眼前一次次的跳樓死亡,而自己卻連母親抓都抓不住,江浮安沒瘋就算是内心強大了。
宋栖衡蜷縮着腿靠在欄杆邊,剛才的場景像是噩夢般循環播放在他的意識中,他垂眸看着地上,沉默沒有出聲。
宋栖衡一時沒緩過神,就連江浮安什麼時候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身邊都不知道。
“宋栖衡,看到了嗎。”江浮安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知道我為什麼不回去了嗎?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現世的場景,我在這系統裡面當孤魂,天天看着自己母親跳樓自殺,最起碼能看得到母親,我回去之後呢?我就再也沒辦法見她一面了。”
宋栖衡一瞬間覺得江浮安說的對,可他卻總感覺哪裡怪怪的,這種怪異的感覺他說不上來,總之自從之前江浮安脫離他的視線獨自開燈的刹那,宋栖衡就感覺不對。
盡管宋栖衡不是江浮安的發小,但江浮安這個人的為人處世最起碼他還是清楚地,何況江浮安身邊一直都隻有來來往往那幾個人,那幾個人包括宋栖衡對江浮安看法全都五花八門,但獨獨有一點是統一的。
江浮安這個人特别不在乎情緒價值和情感存在,簡而言之,他把試驗看的比什麼都重,必要情況能把自己鎖在實驗室十天半個月不見人,不說話,唯一願意交流的可能隻有宋栖衡。
但是眼前的江浮安雖然哪哪都一樣,就連說話語氣小動作都一模一樣,可怪就怪在,眼前的江浮安丢了平日裡的冷靜,沒了小災不用躲,大災躲不掉的佛系,反而變成了偏激又極端的人。
更别說試驗中誰都沒提到過,試煉中出現的場景就是還原了現實。
所以,自己眼前的,無論是景象還是人,就一定是真實的嗎?
這裡的一切都似假似真,但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隻要自己先出聲便會透露他的想法,假使眼前真的是系統捏造出來的幻境,那麼系統會有一百種方法控制江浮安,逼着宋栖衡不得不順着系統規定的路線走,最後到達系統想要達到的目的。
宋栖衡沒有出聲,沉默的盯着江浮安,心裡默默有了定義,他想或許這就是最壞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