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謝共秋回答,他雙眼發亮:“哎呀!那位姑娘長的當真标緻!”
醉仙樓二層雅間,滿身珠玉的紫衣少年郎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腰間銀鈴叮當作響。他興奮地指着樓下,“謝兄快看,我從未見過這般靈秀的美人兒!”
謝共秋聞言,懶洋洋地湊到窗邊:“喲?咱們閱美無數的赫連小郡王也有動心的時候?讓在下瞧瞧......”話音未落,他先瞧見了站在街角的商時序,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莫非這位小祖宗看中的是那位活閻王?
“就是那位綠裙子的姑娘!”赫連霄興奮地拍着窗棂,“你可知是哪家的小姐?小爺要......”
謝共秋眯起眼睛,這才發現商時序身側還站着個纖秀身影。一襲柳色襦裙的李錦期正仰頭望着茶樓招牌,陽光為她側臉鍍上柔和的輪廓。
“完了。”謝共秋暗道不妙,正要阻攔,卻見赫連霄已從腰間解下個鎏金銀香囊。那香囊在空中劃出道弧線,不偏不倚落在李錦期腳邊。
“姐姐!”赫連霄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我的香囊掉了,勞煩先替我收着可好?”
李錦期茫然四顧,指了指自己。樓上那位錦衣少年立刻笑出一對虎牙,笑的很是燦爛:“正是姐姐!我這就下來取!”
謝共秋默默蹲下身,恨不得縮進窗棂陰影裡——方才商時序擡眼時,他分明看到那雙狐狸眼睛裡閃過的寒光。
赫連霄卻渾然不覺,興沖沖跑下樓時,發間銀鈴清脆作響。謝共秋歎了口氣,“唰”地展開折扇遮住半張臉,硬着頭皮跟了下去。
“姐姐生得真好看!”赫連霄跑到李錦期跟前,眼睛亮得像盛了星星。若他身後真有尾巴,此刻怕是要搖成旋風。
“啊...多謝。”李錦期遞過香囊,“你的......”
話音未落,商時序已橫跨一步擋在二人之 間:“她才十四。”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赫連霄“啊”地張大嘴,耳根瞬間通紅:“對、對不住!這位妹妹生得實在...我還以為是月宮仙子下凡了...”他手足無措地撓頭,發間銀鈴又是一陣亂響。
李錦期抿唇輕笑:“無妨的。”她将香囊遞還,指尖在陽光下瑩白如玉。
他直愣愣的盯着人家姑娘,剛才似乎有清泉甜酒入耳,讓他雙頰發紅,整個人呆在原地。
李錦期道:“公子?”,他才回過神來。
“這位妹妹,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赫連霄雙手合十,銀鈴在腕間輕響,“我初到昭唐,人生地不熟,能否......”
李錦期見他神色懇切,不由點頭:“啊,好......”
“好什麼好?”商時序冷聲打斷,話音未落便被一道鵝黃色身影拽到一旁。
“謝、晏、和!”商時序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謝共秋折扇“唰”地展開,擋在二人之間:“時序你先冷靜。”他壓低聲音,“這位可是韓祁來的小郡王,使不得啊使不得。”又擡高聲調,“古人雲: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樂什麼樂?”商時序盯着不遠處相談甚歡的二人,面色陰沉如水,“他想做什麼?”
謝共秋掏出手帕擦汗:“這個嘛......”扇柄指了指赫連霄發亮的眼睛,“怕是看上李小姐了......”
那邊赫連霄正說到動情處:“我阿姊十歲便遠嫁昭唐,五年來隻見過三面。”他垂下眼簾,銀冠後面垂下來兩條紅繩帶着鈴铛微微發亮,随着動作輕晃,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李錦期聞言,桃花眸中泛起憐惜:“那你是要去探望令姐?”
“正是!”少年忽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悄悄告訴你——"他壓低聲音,"她在宮裡哦。”
李錦期瞳孔微縮。能居深宮的外族女子......她試探道:“莫非是...雪妃娘娘?”
赫連霄眼睛一亮,虎牙在唇邊若隐若現,他的眉眼下垂,瞧着便乖巧可愛。
“妹妹真聰明!要不要同我去玩?宮裡有好多新奇玩意兒......”
李錦期對他的熱情有些難以招架:“我今日不便入宮...”
謝共秋餘光瞥見李錦期神色微變,手中折扇“唰”地合攏,不着痕迹地橫跨一步攔住商時序。那雙總是含笑的丹鳳眼此刻銳利如刀,朝商時序遞去一個警示的眼神。
商時序眉峰一蹙,正欲發作,卻在看清謝共秋眼底的肅然時生生止步。二人默契地退至廊柱後,謝共秋手中扇骨輕敲商時序腕間暗藏的匕首,壓低聲音道:“收收你那醋壇子味,人家可還未曾和你訴說心意吧?”
“快了。”商時序冷聲打斷,目光仍鎖在不遠處的李錦期身上。隻見赫連霄正興高采烈地說着什麼,發間銀鈴随動作叮咚作響。
謝共秋提高聲調:“我們有事相商,勞煩赫連小郡王先陪李姑娘說說話!”
“好嘞!”赫連霄轉頭,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原來姑娘姓李?不知芳名是......”話到一半忽覺唐突,忙不疊改口,“是我冒昧了!在下赫連霄,'雲霄'的'霄',想與姑娘交個朋友。”
李錦期指尖無意識地絞着裙帶:“李錦期。'錦瑟'的錦,'歸期'的期。”
“好名字!”少年撫掌而笑,銀冠上的流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錦期姑娘今日不便入宮也無妨,不知府上在......”
“甯王府。”李錦期微微後退半步,“我自幼養在别處,近日才回琅京。”
赫連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随即笑出兩顆虎牙:“難怪未曾見過!”他忽然從腰間解下枚做工及妙的銀鈴铛,“這個給姑娘作信物,改日我遞帖子到王府可好?”
李錦期不便推辭,隻好收下,她匆匆福身:“先行告退。”轉身時柳色裙裾旋出漂亮的弧度,像初春新發的嫩枝。
赫連霄癡癡望着馬車遠去,直到那抹綠色徹底消失在街角。他摩挲着袖中另一塊刻着狼首的令牌,喃喃自語:“得趕緊告訴阿姊......”
巷尾陰影處,謝共秋“唰”地展開折扇,掩住半張臉:“商時序啊商時序,韓祁人那鈴铛,可是用來求偶用的。他們那邊的男子遇見意中人,便會解鈴相贈。”
商時序的臉色瞧着更難看了,“她不會喜歡他的。”她都要喜歡我了,不可能再喜歡别人的。
謝共秋扇面一歪,露出半隻驚詫的眼睛:“你就這麼肯定?”
商時序擺擺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我們有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