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方蘿……謝瑤看一看上首,見方蘿面色慘白,恍若風雨中搖晃的嬌小茉莉,等人解救。
前世自己怎麼就那樣糊塗,沒看方蘿的禍心來?謝瑤低頭,決意不去看方蘿的可憐情狀。這世的好心,她決定用在該用的人身上,再不去搭理外人。
周皇後見謝瑤拉住女兒,吊在半空的心,頓時落了下來。
女兒年齡愈大,心思愈叫人猜不透,幼時是活潑天真,如今花朵般的年紀,脾性卻越發古怪,從前還肯和謝瑤這姑娘訴一訴心事,現在卻是誰的話都愛聽不聽,幸好這會當着外人,不曾發起牛脾氣來。
太後喝完藥湯,已知道方才許諾給得太輕易,這時便有後悔之意:“依着哀家看,這遷宮的事還需三思,而殿中的奴婢,都是犯過錯的,怎好再留在宮中……”
到底是當衆反悔,并不算光彩,太後說着說着,語氣漸漸低了下去。
嘉成縣主接過話茬,口氣比太後還老氣橫秋:“謝瑤你真是愛給人添麻煩,這滿皇宮裡,誰敢跟你似的,要住哪兒就住哪兒,就是洛川表姐也沒你這麼大的派頭。”
洛川公主是周皇後的長女,陽平公主的長姐,身份高貴、人品雅緻,是小一輩中的佼佼者。
嘉成縣主的意思很明白,謝瑤她,沒這個資格要求遷宮,至于宮人的事,眼高于頂嘉成縣主壓根沒放在心裡,隻當那些人不存在,提都不提。
陽平公主星眸一瞪,圓得好似兩顆亮晶晶的桂圓核:“那臨江殿都燒黑了,還怎麼住呀!瑤瑤她先前不挪動,是因為還沒醒,這會醒了,自然要搬的!”
周皇後被叫到壽甯宮挨訓了半日,還未得空提起此事,這時見話茬到了,幹脆順着女兒的意思說:“其實今日來,我本也想向母後提及此事,隻不過方才一直商議正事,無暇提起。”
商議正事是假,太後發威罵人才是真。
太後一時覺得得意,片刻後又覺得皇後在譏諷自己,霎時又不高興了,斬釘截鐵拒絕了:“有什麼好搬的,臨江殿正殿燒了,不是還有偏殿,謝瑤本不是嬌貴的人,湊合住些時日,也無妨。”
“母後……”
“好了!哀家主意已定,皇後不必再說,你總不會連孝道也不顧,硬要氣我這老婆子吧!”
太後出身平平,皇後卻出身高貴,每每婆媳意見不一,太後總是覺得矮皇後一截,愛拿孝道壓人。
說到這個份上,周皇後已不好再開口,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好似下了一場寒霜。
方蘿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提議:“其實我的瀾芝閣地方寬敞,不如叫謝姑娘住我那裡……”
嘉成縣主用力一瞪方蘿,仿佛是嫌她讨好皇後,忽地想起什麼,又莞爾一笑:“其實方蘿的意思也不錯,謝瑤住去瀾芝閣也挺好。”
謝瑤瞧見嘉成縣主的神情,立時猜到她的意思,不由得發噱。
這位縣主娘娘,一定是想指使方蘿來欺侮自己。
可是,方蘿如今初初入宮,隻怕還沒那個膽量。
相反地,謝瑤在皇後面前極為得寵,方蘿還得來盡力讨好。
隻不過,謝瑤有了前世的教訓,并不想與方蘿同住。
謝瑤雙手交在身前,喜氣洋洋地向上參拜:“縣主的好意我心領了,多謝縣主美意!福雲郡主脾氣又好,心又細,我去了一定能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
嘉成縣主立時沉下臉來:這個謝瑤真是順杆子爬,她原想叫方蘿使使手段,好好氣一氣謝瑤,誰說讓謝瑤享福去了!眼見着這丫頭如此能言善辯,别把方蘿也給收服了。
一個方蘿,嘉成縣主并不放在眼裡,可她就是瞧不慣謝瑤一個臣女還天天招搖,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
“方蘿身子弱,恐怕照顧不好人,不如叫謝瑤來和我住,我好和她多親近親近,外祖母您說呢?”
太後雖然不夠精明,可還算了解自家的外孫女,她知道,外孫女定是又起了什麼鬼心眼,要折騰謝瑤那丫頭。
雖說功臣之女不可薄待,可太後打心眼裡不喜歡謝瑤這個比公主還架子大的丫頭,于是幹脆順着外孫女心意,此時隻作糊塗:“唉,既然阿喬說好,那便是好吧。”
太後明着下了旨,事情也無轉圜之地了。
除了仗着身份欺負人,嘉成縣主也并沒旁的惡迹,謝瑤還不至于怕一個小姑娘。
她今日來,一則是為了給皇後和陽平公主解圍,二則是為了給臨江殿裡無辜的宮人求情,旁的,都是小節。
至于住處……她原想和陽平公主住在一處,以便好好複盤臨江殿走水前的種種,如今不成,再想法子就是。
反正隻要不去和方蘿住,别的地方謝瑤都視作等閑。
臨江殿中的宮人,太後并不放在心上,故而也就沒提及。
謝瑤生怕這老婦人事後又要借題發揮,謹慎地再提一次:“那麼,臨江殿裡的宮人……”
嘉成縣主心願得償,也懶得去管一群下人,于是一揮手:“叫他們将功折罪就是!”
出得壽甯宮,行得百餘步,陽平公主用力挽住謝瑤嚷嚷:“你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剛才怎麼不說呀!”
“說什麼?”
“說你想和我住呀!”
“我說了想和你住呀,可嘉成縣主盛情相邀,我沒法拒絕,隻好舍阿琇而取阿喬咯!”
陽平公主氣得用力錘一下謝瑤:“忘恩負義!”
謝瑤笑了:“這怎麼扯到忘恩負義上了,不過是想着你也受了驚吓,也要好好修養,咱們兩個病人,何苦互相打擾。”
陽平公主眼前一亮:“對了,你身子沒好,要人端茶送水,要人捏腰捶腿,你去好好折騰一下王喬那個讨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