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鑰匙塞到俞昙手心,箱子被打開的一瞬間俞昙徑直從椅子上蹦起來:“阿姐,這些書你從哪裡得來的?”
一眼望去其實并不是俞昙現今在學的那些“正經書”,反倒寫着“怪談”“志異”地最多,褐黃色的書冊塞滿了整個箱子,空氣中多了點陳舊的灰塵味。
當然是從各類犄角旮旯裡找到的啦。
俞溪笑而不語,隻說遇到了一個很不錯的朋友恰巧愛搜集這些書冊,總歸是看的爛熟于心,便送給俞溪了。
至于為什麼會想到送這些,自然是俞昙寫的書信次次都提到,慢慢上了心一本本弄來的。
俞昙尤其愛不釋手,得了俞溪近幾日不會再離開的承諾後兩人胡扯瞎掰了一個時辰。見俞昙眼神開始飄忽,俞溪心中暗笑。
“阿姐不叨擾你了。今日下廚給我們小昙好好補補。”
于是兩個姐姐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在竈房裡碰面,對視半晌後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俞溪一眼捕捉到姚錦鬓邊紮眼的金鑲玉蜻蜓簪,懸着的心終于落實。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往日做飯的廚子今日下午被主家批了假早早地休息,俞溪刀工驚人,手下的土豆隻是幾個紮眼就被一段段細細的絲。
姚錦默默把那簪子收回盒内方才往國内下油。一來一往的兩人配合得尤其默契。
正是把柴禾往竈洞裡塞,俞溪盯着赤紅色的火石,長長地吐了口氣:“好懷念有天然氣微波爐的日子。”
主要是柴禾不好控制火候,偏偏兩人都是沖着炫技做一頓滿漢全席來的,容不得一點差錯。
姚錦将衣袖挽到胳膊肘上頭,很是無情地開口:“好好放柴,别想偷懶。”
俞溪的傷感還沒開始就已經被強硬地掐掉,老老實實地又塞進去一塊木柴。
還想,再想飯都沒得吃。
晚飯時候四個人圍坐一桌,木桌上擺了六菜一湯,每樣菜都高高地冒出尖來。說是炫技,隻是炒出來的模樣也都與家常菜一般無二,一眼望去隻是色澤鮮亮地往外呼呼冒香氣。
兩個孩子抓着手裡的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菜,隻是俞溪還在一邊盛飯,姚錦眼皮子底下都不敢輕舉妄動。
要等人到齊了才能動筷!
于是俞溪端着最後一碗自己的大白米飯,屁股才沾到椅面,就聽見兩聲清脆的“吃飯喽!吃飯喽!”
吆喝完畢對視一眼後開始往對方碗裡夾菜。
“繡繡,你得多吃點蔬菜。”
“哎呀,成天吃草那不是兔子嗎!阿昙吃肉!”
“這是?”俞溪愕然,隻是須臾間兩人就停止“戰鬥”,乖巧地低頭吃飯了。
碗裡落了一塊姚錦夾來的糖醋排骨,俞溪困惑的眼神投向姚錦,姚錦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隻是兩個孩子被姚錦批評過挑嘴不健康,于是自發地定了規矩。
聞言,俞溪哭笑不得地看着倆吃個飯臉色都風雲變幻的孩子。
姚錦和俞溪二人在家中都沒有立過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也少見所謂得等長輩先動筷才能吃飯的規矩,隻是不讓嘴裡有東西的時候說話。
一頓飯吃的圓滿,俞昙和姚繡嘴上油乎乎的一圈被擦幹淨,手拉着手跑到外頭撒野了。
桌上收拾幹淨,姚錦靜靜地看了俞溪一會兒,忽地歎氣:“玉州府壽宴上當真沒出事嗎?”與其說她了解俞溪,倒不如說她太清楚這個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好不容易沒遇到砸場子的你又不信了。”俞溪小聲反駁,當頭就挨了一個不輕不重的腦瓜崩兒。
“沒事的,孔荞腦子轉的慢,孔颍義本人又不問朝政。我一個商戶再得青眼也翻不到天上去,倒黴也不會第一個就倒到我頭上來的,放心好了。”振振有詞地解釋完,俞溪看着門外漫天飛雪,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我還想多活幾年。”
姚錦知道俞溪從前的病,現如今整個人除了那黑眼圈老是消不掉外,倒是面色紅潤生龍活虎的。
“罷了,大好的日子我不念叨你。”
聞言俞溪眨眨眼望向姚錦:“今日可不是什麼佳節,怎麼算是大好的日子?”
“你自個兒琢磨去吧。”姚錦可不慣着她蹬鼻子上臉的,說完便徑直起身走向屋外,“走吧,消消食。”
雪花飄落在鼻尖時,俞溪垂着眼眸。
竈房裡那句玩笑話她想明白了。那些已經漸漸有點陌生的東西足夠便利,卻并不足以喚起她歸家的心。
一是身死無憑,二是緣生斷絕。
*
手中掌燈獨自一人穿過回廊,俞溪平展的眉心一點點皺起來,放緩了腳步不動聲色地轉身往後看了一眼。
雪花蔟簇而下,夜幕的黑沉與極緻的雪白交融,唯有青松頂上的雪受驚似的往下滑。現下并不算早,古怪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因而在将要進門時,寒冷的風霜忽地變鋒利一般湧向俞溪的脖頸,下一瞬寒光畢現。紅血染白刃,俞溪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面色淡淡的不速之客,一句話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