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姐,我給你帶了東西。”
空氣裡沉默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單織璃站了許久也沒人請她坐下,她隻好主動搭話。
她說完,朝着織芙走去,單織芙這才看見她手上還大包小包提着東西。
仔細一瞅,裡面有阿膠、燕窩、西洋參,神特麼還有冬蟲夏草!
“我聽說你之前腳崴了……”單織璃小聲說。
她将帶過來的瓶瓶罐罐大包小包放置在茶幾上,一邊說一邊整理傾斜的口袋。
在整個過程中,織芙就坐在沙發上靜靜睨着她。短暫的情緒外露後,單織芙又恢複成那個胡作非為的樣子,唇角眼角滿溢嘲諷的笑。
等單織璃将所有的東西整理好,她倚着沙發,優雅地擡起又細又白的長腿,惡作劇般往那些東西上一踢。
嘩啦——
袋子連帶着瓶瓶罐罐摔碎在地上,粘稠或是蜂蜜的東西止不住淌了出來,在昂貴的淺絨地毯上糊出一大片印記。
單織芙一點情面也不留,盯着單織璃的臉乍一看在笑,再深處分明寫着厭惡。
單織璃早被她的動作震懾住,不自覺後撤一步,不敢上前。
她在幾個呼吸間想透,安慰自己,單織芙的脾氣不好,自己貿然上門,她生氣很正常。
單織璃掐着手,眼神垂低:“我是早就想來看你的,但是你搬家了我不知道你的新住址,姐……”
她解釋的話被織芙打斷,織芙挑眉,“姐?”
單織璃的嘴唇經曆幾場開合,不得已改口:“織、織芙。”
單織芙的性子喜怒無常,與她相處不過幾分鐘,單織璃的掌心已然滲出了汗,她隻有努力平緩呼吸來維持自己體面的表象。
“織芙,這是媽讓我帶給你的,她很擔心你。”
“媽?”織芙的音調更古怪了,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唇邊俱是嘲諷的笑意,“你是她胯.下生出來的嗎,你經曆過她産道的擠壓,怎麼有臉喊出那句媽?”
單織璃的身體晃了一下,幅度大到差點站不穩,本就素淨的臉色更加蒼白。單織芙刻薄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向她的心口,帶着倒刺猛猛旋轉好幾下。
單織璃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又握,良久,她艱難改口:“是……嬸嬸讓我帶給你的。”
對了。
單織芙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單織璃是織芙叔叔家的女兒。
她叔叔單勤雲是有名的“慈善家”,活着的時候搜刮民脂民膏再布施出自己的虛名,死了還往她家裡留下單織璃這個禍害。
不,也不能說成禍害。
确切來說,是她爸單勤揚和單織璃各取所需。
吸人鮮血的房地産商需要親弟弟的“慈善家”名頭來獲取更多利益,孤苦無依的稚女需要叔叔的庇護活下去。
所以不惜将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去鄉下十二年。
單織璃也知道這件事對她不公平,所以即使她比織芙小四個月,對于織芙的脾氣她也盡量遷就。
遷就,就無可避免地生出說教與優越。
“嬸嬸還是很關心你的,你不應該……”
果然,單織璃又開始她的說教了,她的優越感在單勤揚夫婦的默許下,在單織芙面前無限放大。
宛如一條狗仗着自己跋扈的主人對那個令她感到威脅的人狂犬亂吠。
單織芙現在完全不想聽她的聲音。
“停——”
單織芙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站起來,慢慢踱步到單織璃面前,兩人僅隔半臂距離。
站定後,單織芙沒忍住,明晃晃沖人翻了個白眼。
單織璃單位的職業裝可真他媽的老土,近看是對她眼睛的一種傷害。
織芙以一種無比嫌棄的姿态離她遠一點。
确定好不會被土氣攻擊到後,她才說話:“要不是……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雪意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是你告訴給桑琦女士的。”
單織芙想到什麼,表情有些别扭,她的愛恨太過濃烈,以至于嫌棄的表情在她臉上根本不會遮掩,也用不着遮掩。
“是你害雪意不能回家,所以你記住,這輩子我們沒完。”
這輩子你最珍視的,我不會讓你得到。
單織璃的眼神有一刻怔仲,面對單織芙明晃晃的惡意,她知道她是在說祁溫玉。
她這輩子唯一想要而得不到的,隻有祁溫玉了。
身側的手越握越緊,指甲都要嵌進肉裡,她的不甘被她低順的睫毛遮掩過去。
單織璃天生一副倔強小白花氣質,優越感收斂後反倒顯得單織芙在仗勢欺人。
“織芙我……”再怎麼樣她也算是單家的正牌大小姐,單織璃努力平複心緒後想要解釋,單織芙在心裡臭罵了一句,不屑一顧。
“單織璃,你知道你像什麼嗎?”織芙重回懶洋洋的狀态。
高高在上的公主,連讨厭一個人也悠然散漫,因為知道對方不堪一擊。
單織芙雙手環胸,打量着面前的人,努力回想單織璃在她這究竟算是個什麼東西。
許久,她終于想到。
“本來我今天心情挺不錯的。”
織芙說:“你像春天裡偶爾滴落的鳥屎故意惡心人一下。”
徐方正在樓道裡等待,他不知道房子裡會發生什麼,但以他姐姐那張能罵哭擦邊女的嘴,估計也不會落入下風。
果然,單織璃出來的時候,身子更薄弱了。
整個人搖搖晃晃,臉上像撲了層灰面,沒有一點血色,感覺來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
對面門戶可能最近會搬進新業主,過道裡靠邊放了幾樣裝修工具,單織璃完全沒看見,她踩上去,差點摔倒,徐方正好心扶了她一下。
結果她居然連謝謝都沒說,失魂落魄地離開。
他家姐姐的攻擊力到底是有多強啊!
徐方正咽了咽口水,慫慫地推門進去。
單織芙剛打完家政阿姨的電話,單手抱着屁屁,一手握着手機,側頭沖他高冷地說:“地上有蜂蜜,踩上去這地毯就歸你洗。”
徐方正那口氣吐了出來。
最起碼、最起碼對他還算是溫柔的。
在徐方正的意識裡,洗地毯這種小事已經算非常OK的了,隻要不廢他小号……
對了!
想到什麼,徐方正扶了扶眼鏡框,提醒:“姐姐,你家對面在裝修,好像要搬來新的鄰居,過道有東西,你出門别踩着了,注意點安全。”
新的鄰居。
完全沒注意。
單織芙下意識點頭。
這話讓她想到剛走的單織璃。
織芙嗤了一聲:“來就來呗,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我還不信新鄰居能像單織璃那麼難纏讨厭!”
家政阿姨很快趕來,将客廳清掃幹淨。
對于這塊沾上蜂蜜的淺絨毛毯,單織芙拒絕一切不好看的東西。
況且剛才單織璃土氣的老舊漆皮高跟鞋還站在上面過,想想就讓人覺得有螞蟻在背上爬。
織芙嫌棄的一眼不想多看:“丢了丢了!”
家政阿姨連連點頭,抱着地毯忙不疊地離開。
***
三日後,采訪日。
電視台後台化妝間,化妝師給單織芙化妝的時候,又看見了單織璃。
陰魂不散。
單織璃今天依舊穿着她那套職業裝,灰白配色,脖子上套着電視台的藍色工作證。
今天的她倒是比前幾天的她順眼了一點,或許電視台才是她的舒适區,自信的樣子讓那套土衣服都沒那麼醜了。
單織芙對她的臉色沒有昨天那麼差,但依舊很讨厭她的觸碰。
“你先喝點水。”單織璃抱着腳本遞了杯水給她,“後台在準備了。”
艹。
織芙到這時才知道這次采訪的總策劃是她。
單織芙的臉一黑到底,化妝師握着眉筆的手都在猶豫。
這化還是不化?
許久,織芙出聲:“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