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三日,霜降,天氣晴朗。
江承境在這天因心髒衰竭而去世,享年二十歲。
江爺爺把消息告訴雲意時,她表現得很平靜。她隻問了一句“葬禮什麼時候”,得到答案後便挂了電話。
江承境的葬禮是在三天後。十月二十五日,宜安葬、宜入殓。是個送他的好日子。
雲意依舊每天上課、下課、複習、預習,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在夜深人靜時,自己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快要喘不過氣。整夜整夜地失眠,睜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從濃重的黑夜一點一點變為亮堂的白天。
可她依然覺得很冷,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黑色的深淵,不管怎麼喊、怎麼爬,都不能觸碰到那束唯一的光。
她好像,得病了。
江承境的葬禮在首都附屬醫院最近的殡儀館。
十月二十五号這天,雲意穿着一身黑衣,望着遺照裡的江承境,驟然濕了眼眶。遺照裡的江承境,意氣風發,嘴角咧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生與死的距離,柔和地、毫不掩飾地望向面前的人。
雲意把眼角的淚抹去,對他輕聲開口:“江承境,謝謝。”
謝謝你曾經關心我、安慰我、保護我、幫助我,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會一直記得你,你可一定要忘了我。最後,希望你下輩子擁有健康的身體,再見。
雲意不再看他,徑直走進殡儀館裡面。來吊唁的人不多,但雲意大多都不認識,除了王嚴和張路。
江承境的遺體被推去火化,江爺爺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叫工作人員稍等一下。
雲意站的角度有些偏,她隻看見背對着自己的江爺爺,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最後輕輕放在了江承境早已僵硬的手中。
直到很久以後,雲意才知道,當時江爺爺給他的,是自己曾經送給他的平安福和佛珠。
那兩樣東西,是雲意送給江承境的,也是江承境想要帶走的東西。
他傻傻地,想要帶走雲意送他的這兩樣禮物。他固執地想要承諾她的下輩子。
一個小時後,江承境出來了,他成為了一盒骨灰。
雲意止不住地想,原來高大的人活着,死了也隻有小小的一盒骨灰。
她接過江承境的骨灰盒,細細地摩挲着骨灰盒光滑的邊緣,心裡默默跟他道别:江承境,你在那邊好好的。
雲意和江爺爺一起去領他回家,把他安置在了離家裡最近的墓地。
忙完之後,天空中落下細小的雨滴,像是在為他送别。雲意送江爺爺回家,安慰他江承境隻是太累了,他肯定會回來。
隻是在夢裡回來。
雲意離開江承境家裡,走在空曠的大街上,終于支撐不住,蹲在地上哭了出來。路人因為她絕望、悲戚的哭聲而對她投去憐憫的視線。而這些,雲意都不在乎了。
她隻覺得好累。
隻想哭一場。
雲意還是回到了江承境的墓碑前,她先前的道别過于匆忙,她還沒有把自己說給他聽。
現在,她要鄭重地和他說一次,她的全部、她所有的、關于他的話。
“我很喜歡很喜歡你,江承境。這是我上次未說出口的話,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你。我猜,你肯定也喜歡我的對不對?隻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無論是生與死的距離,還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都太遠了。”
“其實,小時候我溺水,你根本就沒有責任。隻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想要彌補我,甚至我想,我回到梨鎮之後,你對我,究竟是出于哪一種原因,究竟是真的喜歡我還是隻是想要彌補我。不過,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過去的,我也不糾結了。”
“江承境,突然想起來我遇見你之前好像從來沒有做過很瘋狂的事。可就在上個月,我一個人去看日出、淩晨去看海,這些都算得上是沖動的事情,但還有兩件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學醫是因為你,來首都也是因為你。我固執地想要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隻是我沒有預料到,你突然就離開了,甚至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
“但,我不怪你,這是你的選擇。”雲意眨了眨幹澀酸脹的眼睛,“我以為,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跟你說,結果卻發現,現在好像都說完了。”
遺像上的江承境溫柔而缱绻地看着她,嘴角上揚,好像對她笑了一下。
雲意擡頭看天,聲音緩慢而沙啞:“江承境,其實我們早已在鏡中,看得見彼此,卻觸不到真心。”
“謝謝你曾陪在我身邊,再見了。”再見了,永遠活在我青春裡的少年。
一陣風拂過雲意的長發,像是眷戀和不舍,在做最後的道别。
遺像上的江承境眼裡好像閃着淚光,遙遙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一切恢複了安靜,似乎從來沒有人來過。
再見,我的女孩。
原諒我從未說出口對你的喜歡。
忘了我吧。
祝你一生無憂。
雲意最近總覺得身體不适,去了一趟醫院也沒有檢查出什麼。當天晚上,她第二次夢見了江承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