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生們整齊的掌聲中，文鸢其實緊張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從博裡上校的手中接過擴音話筒，用最冷靜，最威嚴的語氣開口。

“同學們，我叫文鸢，你們其中有部分參加過搜索隊的應該認識我。”

“我并非職業軍人，身體素質更比不上在座的各位，上級選擇我隻有兩個理由，一是忠誠，二是不怕死。”文鸢的視線掃過台下的學生:“這同樣也是我對你們所有人的要求。首先，忠于上級，忠于第三星系，忠于這片養育你們成人成才的土地和人們。其次，在加入自衛團的那一刻起，就做好随時犧牲的準備，如果犧牲在座各位的生命能拯救第三星系的更多人，我會毫不猶豫的命令你們去死。”

文鸢的聲音冷靜，銳利的目光劃過所有人的頭頂。

她這個空降的身份本來就沒什麼威信，這樣冷血的話一說出口，台下的學生中馬上有人眼神不忿，似乎馬上就要站起來反駁她了。

文鸢停頓了兩秒，在主席台上能将所有人的動作和眼神都盡收眼底，最終落下一句話一錘定音。

“當然，我會和你們一起去死。我說到做到。”

這場集會結束後，帶有索羅斯簽名的征召令也準時發送到了軍校的每一位應屆生手裡，于微也收到了一份。

無人機把征召令扔到于微手裡，她正在醫院看望蔣廠長，雖然隔着一層玻璃，但她們還是可以說句話，聊聊天。

蔣廠長完全靠着醫療儀器維持生命，躺在醫療艙内像是蒼老了五十歲，看見于微收到包裹，強撐着精神問:“這是收到什麼了？”

“征召令，”于微隻匆匆看了一眼，就又折起來放進包裡了:“人手不夠，要組建學生自衛團，軍校的應屆畢業生都收到征召令了，估計是還沒來得及注銷我的學籍，所以發錯了，我改天還回軍校去。”

“别還呐，有機會能當随軍機械師多好啊，”蔣廠長雖然自己已經病到說話都困難，但還是在為于微而擔心：“你姐姐性格穩重，我不擔心她，我隻是放心不下你。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沒幾天了，到時候我閉眼了，你總還是要找個方法生存下去。”

于微聽着，心裡酸澀，強扯出一絲笑容：“蔣姨，你就别操心這麼多了，我總能混口飯吃。我就盼着您能再多陪我們兩天。”

“哎，人這一輩子呐，還是要認命。”蔣廠長對着天花闆歎了口氣：“當初我辦廠，是想要讓村裡的人能多掙點錢，給大家多提供一些工作機會，我總想着，隻要再努力一些，沒準就能打破村裡代代相傳的貧窮困境。隻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場子将大家送上了死路……”

于微趕緊打斷蔣廠長：“蔣姨你别胡思亂想！你辦廠也是為了村子的未來考慮，而且，就算沒有辦廠，污染源落在村子周圍，照樣會被人撿走。造成現在的局面并不是你的錯！”

蔣廠長聽了于微的話，費力地轉頭看着她：“不論如何，污染源是在場子裡面發現的，受到污染的病人也都是廠裡接觸過污染源的員工，這麼多條人命，肯定要有個結果。”

“小微，答應蔣姨一件事，好嗎？”

于微湊近了，吸吸鼻子：“蔣姨你說。”

蔣廠長似乎很着急，一定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你先答應，我再告訴你是什麼事。”

于微愣了一下，連忙點頭。

蔣廠長這才放松下來，開口：“發生這麼嚴重的污染事故，必定要人承擔罪責，因為感染而失去家人的民衆也會尋找目标傾瀉憤怒。小微，到時候你一定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明白嗎？”

“負責廠子設計建造的是你姐姐，在出事前負責整改的政府官員是文主任，她們兩個都是無辜的，不該被牽連。隻有我承擔所有責任，才能換來她們的平安無事。”

蔣廠長看着于微，目光中帶着後悔與惋惜：“小微，剛撿到你和你姐姐的時候，你們兩個還都是小娃娃，被裝在逃生艙裡，落在村子後面的山上。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

蔣廠長費力地試圖擡起手，但基因污染已經讓她連這樣簡單的動作也做不到了，她隻能用目光描摹着于微的面容：“我走了以後，你就和你姐姐一起離開諾蘭星，最好是能去其他星系，開始新的生活，如果能找到你們的親生父母最好，如果找不到，那就自己好好生活，找一個心愛的人結婚，養育孩子，去過平穩幸福的日子……”

說出這麼長的一段話，似乎讓蔣廠長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她咳嗽兩聲，竟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監測生命的儀器發出急促的報警聲，醫護人員蜂擁而入，将蔣廠長送進醫療艙搶救。

于微被趕出病房，在樓道裡站着，焦急的踱步，她憂心忡忡，手裡還捏着那份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征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