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走出星艦,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雪,林淞撐起傘,努力想要同時遮住文蘭和文鸢兩個人,但可惜這把傘隻是一把雙人傘,即使左支右绌,也依舊不能同時庇護兩個人。
文鸢主動走出傘下,回頭對林淞說:“第三星系經常下雪,我又不是紙糊的人,不至于連這麼一點風雪都受不了。”
說着,她擡手正了正頭上的軍帽,帽檐幫她遮擋住了部分的風雪。
文蘭走在後面,伸手拍拍文鸢的肩膀:“你組建學生自衛隊,我給你上尉軍銜,任職自衛隊團長,好好幹。”
風雪吹起文鸢額間的碎發,她頂着風,半眯起眼睛,沒有回頭,輕輕笑了一下:“行啊,我死後也能進烈士陵園了。”
文蘭也笑了,正常人有了軍銜想的是升官發财,偏偏自己這個傻閨女想的卻是死後進烈士陵園。
文蘭張嘴,剛想罵她傻,該說點長命百歲之類的吉利的話,但文鸢的聲音又飄進她耳中。
“曾外婆、外婆、還有家裡的大姨小姨、表姐表妹,犧牲後都埋在烈士陵園。如果我死後也能埋在一起,那也算是團聚了。”
文鸢的聲音飄散在大風中,和雪花混在一起,落在文蘭的衣角,又瞬間融化。
文蘭參軍幾十年,經曆過血肉橫飛的場面,無數次瀕臨絕境,無數次絕處逢生,人性中對于死亡天然的恐懼也早就在戰場上被一點點的磨滅,心中掌握着憐憫的神經也早就在一次次的殺戮中被消耗殆盡。
她曾經親眼看着自己的至愛親朋被戰争奪去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将親人的衣冠放入空蕩蕩的墳墓中,就連她自己,也早就做好了随時為聯盟犧牲的準備。
“當年你剛出生的時候,醫生把你放在我懷裡,告訴我,你天生精神力低下,沒辦法成為一名軍人,其實我當時是高興的。”文蘭看着文鸢,眼神複雜,有着罕見的憐憫和疼惜:“我以為,咱們家終于能有一個孩子長命百歲了。”
星際時代後,人類平均年齡延長到兩百歲,但文家卻沒人活過百歲,她們的人生短暫,結局壯烈,最終都消逝在暴風雪中。
天上的雪下得越來越大,文鸢剛想張嘴說點什麼,一陣寒風吹的她睜不開眼,倒是手腕上的通訊響起了提示音。
信息是于微發來的,文鸢已經給了她政府内網的相關權限,有和其他星系基因污染擴散情況相關的信息,立刻告訴她。
“最新排查結果,第三星系已查明污染源上升至五十六個,确診基因污染的病例上升為一百二十八人……”
文鸢念着于微發過來的消息,看着不斷上升的數字,隻覺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仿佛正在從自己眼前流逝。
這麼多的污染源,這麼多的确診病人,以他們目前的能力和人手,根本就沒辦法在污染徹底擴散前處理掉所有的污染源。
甚至還有數不清的污染源仍舊漂浮在第三星系浩瀚的太空裡,也許剛剛就有一個污染源從他們頭上飄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
消息隻有短短幾十個字,但文鸢卻久久回不過神,無力和絕望陡然将她淹沒。
文鸢擡起頭看着文蘭:“如果情況再惡化下去,聯盟會不會再次采取二十二年前的手段,用炸毀的方式阻止基因污染的進一步傳播?”
文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們現在做的努力,就是為了阻止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文鸢明白了,這意思就是,如果污染控制不住,聯盟依舊會選擇放棄少部分的人。
二十二年前他們放棄了一個星球,現在污染在第三星系四處都有蔓延,他們要放棄的是不是就變成了整個第三星系?
文鸢心裡感到一陣絕望,或許是風雪太大,她的眼眶被吹得泛紅。
她不怕過程的艱難,也不怕生命的犧牲,她隻是不甘心,拼盡全力卻好像依舊不能改變結局。
一把傘從背後伸過來,文蘭的聲音還是如往常一樣,沉穩而嚴肅:“當暴雪來臨,即使你已經撐開一把傘,也無法阻止整個世界被白雪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