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醫療艙對于文鸢隻能說是家常便飯,泡在營養液裡就像回老家一樣熟悉,可她依舊沒能習慣這種感覺。
全身手術隻讓她安心在醫療艙裡面待了一個晚上,隔天她就不願意再靠着安眠劑進入休眠狀态了,而是和克萊爾讨價還價起來。
“……我保證會在醫療艙待滿72小時,但不可能靠睡覺度過這段時間。污染源後續分析研究如何?搜索隊有沒有其他人傷亡?還有諾蘭星的基因污染擴散情況,這些我都必須了解,你趕快把通訊還我!”
文鸢身上的傷口愈合了一些,繃帶也拆掉了部分,能簡單的活動四肢,但整體看上去依舊像個詐屍的木乃伊。
克萊爾沒有絲毫讓步:“半個小時前,第二星系的先遣支援隊已經抵達諾蘭星,他們會接手污染源分析工作,你就少操點心,在醫療艙裡面好好待着吧。”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文鸢依舊不放心,她緊接着問:“搜索隊有沒有其他人受傷?033怎麼樣?”
“你說那個一頭彩虹頭發的男生?”克萊爾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033是誰:“他身上的骨折都好治,目前正在統一的隔離病房觀察。還有搜索隊的其他學生,也需要隔離觀察72小時,防範接觸污染源可能造成的基因污染。”
文鸢追問:“今天還有新增的污染病例嗎?”
“新增三個,增長速度慢下來了,截至目前共有65個病例,”克萊爾停頓一下,說:“但确診病例中,出現了第一例死亡的病人。”
關于基因污染,聯盟目前尚未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确診病人的死亡率幾乎是百分百,這也就意味着一旦被确診了基因污染,病人就隻能等待奇迹或是死亡。
但大部分人都隻能等到死亡。
來自聯盟各地的支援隊伍陸續抵達第三星系,訓練有素的醫生和部隊組成了防疫的堅強屏障,首長索羅斯在克萊爾的威逼利誘之下,也暫時擱置他的跑路計劃,勉強将快要散攤子的第三星系政府組織起來。
當文鸢在醫療艙内泡夠72小時,終于被克萊爾允許出去活動一下的時候,聯盟最後一批支援隊也順利抵達諾蘭星。
文鸢身上還剩了部分紗布沒有拆掉,手術的傷口沒有那麼容易恢複,她隻能在紗布外面套上襯衫和制服。
之前她那件第三星系政府統一發的制服,在垃圾處理場的時候被血迹弄髒了,克萊爾給她臨時弄了一套聯盟軍隊的制服來,沒有軍銜,先湊合着穿。
一直照顧文鸢的人工智能機器人阿登跟在她身邊,伸出一隻機械臂幫她穿衣服,以免牽扯到沒有愈合好的傷口。
穿好衣服後,文鸢又站在全身鏡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确認沒有任何問題,她在工作上吹毛求疵,在生活中也有相同的習慣。
不僅是穿着,文鸢也總是習慣把長發整整齊齊的盤在腦後,她不喜歡把頭發散下來,覺得影響自己工作,就算是現在受傷還沒有痊愈,她也堅持要把頭發梳好。
就在她對着鏡子梳頭發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阿登将門打開,一顆留着短發亂蓬蓬的腦袋伸進來:“文主任?”
文鸢不用回頭,就聽出來這是于微的聲音:“進來。”
于微手裡拎着一個果籃,順手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笑嘻嘻的說:“文主任,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我來看看你,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帶了點水果。”
文鸢兩三下将長發梳好,幹脆也不盤起來了,隻梳成一個低馬尾搭在後背,從鏡子裡瞥了于微一眼,開口:“你這個時候不生我的氣了?”
當初033失聯的時候,于微試圖違反指令進去營救,文鸢和她可是吵了一架。
于微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嘿嘿,我當時不是太着急了嘛,你是指揮官,我也不敢生你的氣啊。”
文鸢慢慢從于微身前走過,但也隻是掠過她,反而伸手從果籃裡拿了個橘子,語氣聽不出情緒:“你為了救人都能沖進污染區,還有什麼不敢的?再說,現在任務已經結束,搜索隊原地解散,我已經不是你的指揮官了。”
于微湊過去,帶着點讨好的說:“對不起文主任,我錯了。保證從今以後再不搞個人英雄主義,聽從指揮,服從安排,你讓我朝南我絕不向北,我就是你堅定的小跟班!”
于微的這套詞倒是把文鸢逗笑了,她終于肯正眼和于微面對面的說話了:“我并不是說英雄主義不好,也不是說你救人的行為不對,如果你隻是一個見義勇為的熱心公民,我甚至還要反過來誇你呢。”
“但你是軍校的學生,雖然還沒畢業,雖然之前被開除了,但你曾經接受過軍事訓練,軍校學生都是預備役,四舍五入你也是當過兵的人,”文鸢低聲說:“我隻是個臨時頂上來的政府職員,不算真正的指揮官,但我要對你們所有人負責,阻止不必要的傷亡,這是我的職責。”
當文鸢說出“職責”兩個字的時候,于微心裡忍不住漏了一拍,她上前一步,耗費了最大的意志力才阻止了自己伸手抓住文鸢。
上一次文鸢提起職責,轉身就穿上防護服進垃圾處理廠開閥門去了,遍體鱗傷命懸一線,醫生都差點直接蓋白布。
于微現在對這個詞實在有點心理陰影,她發現了,文鸢雖然看上去不苟言笑冷心冷情,但實際上就是個不怕死的傻子,隻要提起“職責”這兩個字,她是刀山火海都敢向前沖。
“職責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于微忍不住問:“就算是以生命為代價,也要去完成?”
聽了她的問題,文鸢笑了一下,随手把手裡的橘子往她懷裡一扔,語氣不容置疑:“我管不了别人如何,但在我心裡,沒什麼是比職責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