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這時,一旁的蔔禦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似乎越發蒼老:“魔帝大人的心思,你應該比老夫清楚,她希望你好好活着,魔界就是你的家。”
桃知夭咽下喉間的血,擡手抹了抹唇邊的血迹,開口問道:“蔔禦老爺爺,你早就知道什麼,對嗎…”
蔔禦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眼中淚花閃爍,他擡了擡頭,道:“從你第一次出現,老夫就知道。”
桃知夭一愣,想到了她從前忽略的事。蔔禦一開始就說她是不祥之身,幾次請求魔帝趕走自己。可是那個時候自己太蠢,從來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桃知夭垂下眼,淚珠滴落,她自嘲一笑,道:“是我,是我害了他…”
蔔禦沉默。
“老夫的确怨恨你。”良久,蔔禦才道:“但,老夫也看得出,魔帝大人很在意你。老夫的天機之術所能蔔得之事,于魔帝大人而言,早就看得清楚。正因如此,老夫更無權替魔帝大人做決定。”
因為知道一切,所以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對嗎…,桃知夭将臉埋在膝頭,咬住自己的衣袖,不讓自己發出哭聲。
“魔帝大人答應幫助龍族,亦是為了交換,讓你往後在這諸天萬界,不是孤立無援。”蔔禦繼續道:“道化本源,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桃知夭哽咽,但蔔禦的話卻還是清晰的傳到了耳朵裡。
“不論你願意留在魔界,還是選擇離開,皆可護你無恙。”蔔禦道:“道化本源,不隻是為了庇護魔界臣民,也包括着你。”
他安排好了一切,卻唯獨放棄了他自己。蒼晔…,你是想讓我背負着這一切,然後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嗎?
桃知夭緩緩擡起臉,雙眸泛紅,她突然看向蔔禦,問:“他消失了嗎?消失了以後,去哪兒了?”
蔔禦被問的一愣。
“就好像…,花落了,會消失在土地裡。雨水落了,也會消失在土裡,”桃知夭自顧自的站起身,神情頗有些瘋癫,繼續道:“世間萬物,皆有歸處。那他去哪兒了?”
“消失了是什麼意思?”桃知夭擡手指向榻上,道:“難道消失了,就能抹殺掉一切存在嗎?”
從未遇到過這種問題,蔔禦無法回答,更無法理解。于他們而言,離去,便是永遠都不複存在…,又何來歸處呢…。
蔔禦看着桃知夭片刻,歎了口氣,最終隻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不要辜負魔帝大人對你的一片苦心。”言罷,蔔禦疲憊的轉過身,彎着背,緩步走出了殿去。
一時間,殿中隻留下桃知夭一人。
四下安靜,夕陽越過窗棂,卻并未給殿内添上溫度。
桃知夭回過頭,慢慢行至榻前坐下,俯身側躺在上面,眼淚劃過眼角。
她閉上了眼,将自己蜷縮在榻上,任由一幕幕過往浮現在心底。
魔界初見,一眼萬年。神界相救,桃花清粥,星橋之谷…。共赴龍族,悲生塔下,無極玄露,五感盡失,失去心髒,桃祖詛咒……。
太多太多,為什麼,他分明,什麼錯都沒有,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桃知夭緊緊咬着唇,側臉埋在衣袖旁。
……
日落月升,時光飛逝。桃知夭蜷縮在榻上,一眨眼便過去了整整十日。
這期間炎雀和蔔禦來看過她幾回,但看到她的模樣,便未上前打擾。
這天,入了夜,魔界的景色更勝往常,繁花璀璨,蟲鳴悠遠。
桃知夭終于睜開眼起身,走出了大殿。
月光下,她側頭看了眼肩頭的傷,竟發現它自行愈合了一些。
桃知夭随意拂袖換了身衣裳,黑色的衫子在夜色中無端透出一種輕柔的魅色,雙眸中卻已不似往常的靈俏,反而露出些難以琢磨的邪氣,仿佛是變了一個人。
桃知夭伸手化出那枚銀白色的指環,将其變得更小一點,戴在了自己另一隻手的食指上。
這幾日,桃知夭發現了一件事,無論是自己心存死志,或是冒出怎樣邪惡的念頭。她體内的桃祖傳承都會不停歇的運轉,她厭惡這道力量,卻不知自己該如何做。
最終她還是決定,離開魔界。
桃知夭回頭看了一眼魔界的景色,不禁彎了下唇角。魔界一切都很好,所有的臣民都安然無恙的生活着,他們不會去想他們的魔帝大人去了哪兒,因為在他們心中,魔帝大人永遠都不會離開他們。
再看一眼大殿中的珠光明滅,桃知夭眼睛一酸,她深呼了口氣,轉身向魔界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桃知夭聽出,那是炎雀。
她回過頭,笑了笑道:“我要離開這兒了,小鳳凰。”
“你要去找魔帝大人嗎!”炎雀無精打采的眼睛突然一亮。連日以來他一直窩在樹上發呆,都不願意找小夥伴玩鬧了。
桃知夭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天地之大,無處尋覓。但不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放棄。再者,詛咒并未應驗,這幾日内,桃知夭已經無數次告訴過自己,他一定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