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對做作官僚和虛僞資本的那種抵觸,是一眼看出這個女人不喜歡按套路出牌,會劍走偏鋒、刀口舔血。換在平時,競品公司若要是讓這種不着調的貨色上台,他一定把樂子看開花了。
但是文羽還在幻界當秘書啊。
文過在柳敬的局裡出面救了花璃,幻界是不是專程前來感謝,他并不在意。這次重要的是把文羽的解約合同談下來。
多少違約金都得談下來。要付出天大的代價都得談下來。
前院傳來接車的動靜,文過放下書站起身時,侍者們前簇後擁着一個氣質高貴的女人走了進來。那個女人用紗巾包着臉,戴了墨鏡,文過卻一眼認出不是花璃。
說好的總裁親自要來,怎麼委托了别人?
文過心下不悅,但還是迎上前去。剛要開口寒暄,那個女人卻向他點了點頭:“文總,請私晤。”
這是不讓人說話的意思。
二樓包間,厚重窗簾的綁帶撤下,金絲楠木宴席桌上已經擺好紅酒,侍者上前想來拿二人的外套,卻被文過揮揮手趕出去。
門被關上,四周安靜下來。這時文過才嗅到一絲若有若無、頹敗的薄荷香氣,像是女人衣物上精心噴灑的香氛,似曾相識,卻孱弱無力,無法捕捉,不禁又添心煩。
性子很急,要長話短說。
“您是幻界的人?”開門見山。這應該是花璃的秘書或者副總什麼的,幻界這樣死而不僵的龍頭企業,想必也不會幹出随便派個人過來應付他,這種出格的事情。
“是。”女人點點頭。這時才把墨鏡和絲巾盡皆摘了下來。挽起的黑發散落,淡妝蓋不住面容疲憊,餘病之中膚色蒼白,目光倦怠,卻一如往昔的淡漠驕矜。标志性微笑在這樣的臉上終于挂不住,讓她看起來恍如隔世的陌生。
縱使教養良好、且經過大風大浪如文過,還是沒能忍住一瞬間的震驚。他幾乎差點站了起來:“李淵……李……李總?”
“為感謝令妹的臨危不亂而來。文總盡可以向我提要求。”李淵和沒解釋自己假死的事情。既然文過一開始就想速戰速決,那麼她也直奔主題。
“您不是……要求?……文羽……”文過已經好久沒經曆過大腦宕機的突發事件,一時間想拿到台面上攀談的條款在腦海中亂成一鍋粥,“我……不,我要把阿羽接回來。”
亂的時候先考慮重要的事情。
李淵和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聽到文過的話之後,疑惑地揚起眉:“您的妹妹?是我們對她有照顧不周的地方,您盡可提出來。”
“照顧不周?”文過沒能忍住内心的激動。事實上經曆過救場那件事後,對文羽的事情,他就一直都敏感暴躁,“你們把阿羽拉到毒枭的場子去,還輕描淡寫地稱之為照顧不周?李……李總,我一直都很敬佩您的學識和才華,可我隻有這一個妹妹,而且文家大小姐有底子在家遊手好閑一輩子!我不想要别的,您隻要把阿羽交出來,要多少違約金都可以。”
……
李淵和沉默了,她感覺自己像一個面對失去理智的家長的小學老師。
她又不是什麼綁架犯,放不放人是她能說了算的嗎?這位兄長顯然沒和自己的親親妹妹好好溝通過,難不成能讓她把人打暈了,連夜綁着送到他手裡?
文過還真就是這個意思。
跟花狸子幹那種活是會上瘾的,人,都是會對危險上瘾的。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要讓一個嘗到甜頭的姑娘就此金盆洗手,不是費點口舌就管用的。
“文總,這不是我說了算……”
“我知道,我知道。”文過強行按捺住心中的焦躁,生硬地堆起一個笑。妹妹還在她們手上,此時翻臉施壓并不是明智之舉,“隻要李總願意把文羽還回來,這個人情就算我頭上……日後幻界有什麼需要,我自當不辭。”
“這您得和文羽單獨溝通。”李淵和也是很少碰上這種百口莫辯的無力感。
“李總,阿羽的态度我清楚。我知道她并不想離開您,”文過稍稍平靜了些,歎着氣,“我并不在意什麼程序正當和契約精神,也不得不違背她的感受。您隻需要把阿羽交到我手裡即可,剩下的事情,我自能辦妥。”
對文羽來說不太厚道。
是很不厚道。
小時候被父母支配,長大了還有個繼承家業的哥哥管着。她的人生似乎是如此暗無天日,像一個用金銀裝裱的牢籠。
“既然這樣……文總的家事我确實不方便過問。”李淵和不是個難說話的人,她答應文過的要求,也不代表她贊同文過的做法。她認為文羽應該學會自己去擺平她哥哥,“不過我此次前來也為文總帶了份酬謝禮物,還望文總笑納。”
李淵和還沒呈上,文過已有些出乎意料的驚喜了。幻界對對家下手是有名的狠毒,但出手也同樣的大方。既然李淵和發話說要給東西,那一定是千載難逢的好東西。
一枚小型全息終端被抛到桌子中央,幽藍光影投滿了整個會議廳。不斷跳動的數字和層層疊加的程序在文過的瞳孔中印出驚愕的倒影,李淵和還沒說話,他已經猜出了七八分。
“協議遊戲的最新研究,文總。”李淵和很滿意文過的反應,他微不可查的喜悅,霎那變成渴望和恐懼交織的神情,“幻界——願意與您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