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本事了。”
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響由遠及近,薄荷香漫天席地地壓制着每一粒微塵的浮動。李淵和愠怒地壓低了聲音,文羽一擡頭,便是她那因憤怒而縮小的瞳孔,和微微發紅的臉頰。
隻是一瞬間,震怒被掩蓋。她平靜地垂下雙眸的神情,與遊戲裡那個俯身看着小女孩的“她”,溫柔清朗,别無二緻。
“……李……李總……”
“李總?李淵和坐不上這總裁的位置,她的私人協議就可以被随便簽署了?”褪去紅潮的膚色顯得有些慘白,李淵和伸出手狠狠掰過文羽的下巴,讓她那洋娃娃一般甜美的臉正視着自己,“刺激嗎?”
文羽不僅沒躲,還壓抑不住地露出一個暧昧的淺笑。微醺般迷離的眸子斜睨着李淵和,反倒讓對方現出轉瞬即逝的震驚。
“……刺激。當然刺激。”文羽輕輕伸手搭在李淵和瓷白的手腕上,“李總表面正人君子,背後倒不幹人事。”
李淵和面部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你是想體驗一下我不幹人事的時候?”李淵和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抽回手,“親愛的秘書小姐,不要逾越工作關系的界限,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那位女主角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呢。”文羽并不在意李淵和的威脅,站起身,慵懶地舒展筋骨,“瘦弱、嬌小、盛氣淩人……”
“那隻是個虛構的遊戲角色,我不喜歡别人對我的劇情妄加揣測。”
文羽諱莫如深地笑了笑。她認為這幾乎是個衆所周知的事實:李淵和越是一本正經,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總。”文羽覺得李淵和越來越有意思了。她擡頭看着李淵和僵硬得闆着的臉,“我不是您第一個秘書,您也不是我第一個老闆。我們的情報系統也不是花架子,她的事,您脫不了幹系。史長生的妹妹史無恙的死……不能說和您有關,就是您一手操刀——我一點都不詫異。”
“很好。結論有了,證據呢?”李淵和冷笑,在紅木案上坐下,“文總不會想說,證據就是我私人終端裡藏着的這份協議遊戲吧。”
“别這樣,李總。我手裡怎麼敢有您的證據呢?”文羽笑得更開心了,“伏筆埋得不行,後面的劇情我都猜到了。史無恙被注射了神經毒素、整容、賣給孤女院。下了汞的上等皮膚很快迎來了她的買家,孤女院給她扒了個幹淨,卻因汞含量超标被退了貨——作廢協議還是史長生親自簽署的。那麼,史長生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失蹤的妹妹就在冷凍室第三排第一個櫃子裡擺着的呢?動亂前還是動亂後?”
“您的想象力真是豐富。您不适合做我秘書,更适合做一個遊戲策劃。”李淵和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但眼底的殺氣卻有些藏匿不住。
“啧啧,像您這樣高人一等的天才和貴族,做事還帶着綠林以暴制暴的習性。樸素的路見不平和殺人誅心的暗黑美學……我真是越來越喜歡您了。”文羽的笑意帶着幾分嘲諷。
李淵和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底莫名的煩躁:“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文羽。翻我的終端,編一段故事,然後用這種話惡心我。你這麼聰明,不知道我向來吃人不吐骨頭?”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看不慣史長生欺負那些……”文羽故作無辜地撇了撇嘴,“可憐巴巴的小東西們?”
“什麼為什麼,沒人有資格問我為什麼。”李淵和的語氣高傲得不可一世。今天的她,和從前衆人之前的笑面虎判若兩人。也許是文羽的手腕太硬,就算是李淵和,也無法保全體面,“我是個開公司的,商人,唯利是圖的資本家。我看誰不順眼就讓誰消失,你也一樣,文羽。我現在覺得你不是很順眼。”
“讓我消失?”文羽誇張地失笑,“李淵和,你看看你自己吧。幻界不認死了的主子。何千背叛你,花狸子要殺你,史長生隻想報複你。李淵和,沒有我,你能活多久?”
話音未落,文羽的目光就落到了離自己隻有五寸遠的槍口上。
李淵和握槍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沒關系。我不怕死。”她的聲音很輕。把槍掏出來的那一刻,李淵和似乎平靜了許多,一點一點地找回了自我。她知道,自己沒必要和一隻蝼蟻廢話。
縱使文羽說的都是真的又如何?活着,死了;衆星捧月,踽踽獨行。她都是那個用才華震驚過學界的生物學博士,是平等地看不起世上一切生靈的、高傲狂妄的李淵和。
文羽恰好是那麼喜歡這樣的李淵和。虛僞,撕開虛僞表皮後的瘋狂;雪山之巅的一塵不染,血腥泥濘的肮髒不堪。花狸子憑什麼懂,但是文羽懂。
“李淵和,我好不容易等到全世界都背叛你的這一刻。”文羽顫抖的指尖撫摸上冰冷的槍管,再一次說不上是害怕,還是興奮,“死在你手裡,自然是我的幸運。”
“我不介意讓你幸運一次。”李淵和的語氣觸及了冰點,但食指始終沒有扣下扳機。
“您不會的。這太倉促了,不是嗎?李總。”文羽慢慢用力,将槍管抓住,捂在心口的位置,指腹情不自禁興奮地摩挲着,“您……向來不喜歡爛尾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