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鹿沒接他的話茬，宋琢方才走的時候雄赳赳氣昂昂，可一點要回頭的意思都沒有，這會子回來，一定是又有什麼事了。

果不其然，少年摸摸鼻子，手指着門，尴尬開口：“咳，那個，門口有侍衛，我怕他們以為我是賊人，把我抓了報官去，就又回來了。”

怪不得。

林見鹿派小桃紅把他送出去，這次心終于靜下來，她回屋，洗漱完，吹熄蠟燭，閉上眼，橫豎也睡不着。

她滿腦子都是宋琢晚上說的那些話，反複回響，把心都吵亂了。

怎麼莫名其妙的，鐘溪午就要娶她為妻了？自己也沒怎麼着他吧，平時溫良恭儉小心做人，怎麼這厮就和自己杠上了呢。

一瞬光從腦海裡突然閃過，她睜大眼，身體幾乎僵住，渾身不住顫抖。

渾身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她身上啃噬攀爬。

她又想起那些夢，想起回來那日，皇宮裡頭，替自己遞水的那隻手。

瑩白的手，脈絡清晰可見，扣着玉扳指。

和夢裡的那枚一模一樣。

她做的那些夢，究竟是假的，還是未來真正會發生的事？

林見鹿有一種預感，那些都是會真實發生的。一件件一樁樁經曆，許多微小的細節，都逐漸和夢中貼合起來。

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她睜眼，支起胳膊，猛然起身，又換了身利落的夜行衣。

她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已經不妨礙動作行走。她喚了高朗，乘着夜色，朝太子府奔去。

此時天色漆黑一，街上空無一人。風也安靜，沉寂，隻有打更人敲鑼的聲音，從遙遠處歪歪扭扭飄來。

她腰裡别了把劍，運起功，腳尖輕點，蜻蜓點水般略過房檐，偶爾留下輕微的“啪嗒”聲，并不明顯。

高朗緊随其後。

兩人不一會兒到了太子府，說來也奇怪，鐘溪午貴為太子，金尊玉貴，卻并未設什麼防備，整座東宮幾乎大敞着，宛若無主之地。讓他們輕而易舉就混了進去。

太子卧房很好找。

燈火通明的樓閣，屋頂檐角翹起，墜着燈籠。千金難秋的東海夜明珠，不要錢的大白菜般被鑲在檐角下，被朦胧的燭光包裹，閃爍着瑩潤的光澤。

極盡奢靡華美，讓林見鹿饞得直咬牙，恨不得馬上上手，掏出劍，把上面的珠子剜下來換成錢。

她有這心沒這膽，隻是眼饞地看了兩眼，便不再瞧，趴在卧房上房，臉貼着瓦片縫隙，小心探聽下面的動靜。

聽了半天，隻聽到一陣嘩啦的水聲。随後是長久的緘默安靜。

怎麼沒有聲音？林見鹿納悶。她再仔細聽聽，确定一點聲音沒有，心裡着急，索性掀開瓦片，探頭往裡瞧。

屋内點着燭火，鲛珠成串挂在房檐上，亮得驚人，金絲楠木的門窗，材質上好，鉗壓絲紫花的浮雕繁複精美，窗邊一對掐絲芙蓉黃花梨花幾，中間放置了個降香黃檀木制浴桶，鑲着和田玉，旁邊豎了個屏風，畫着丹青。似出自哪個名家的手筆。

奢侈得令人咋舌。

太子殿下斜斜背對着她，靠在浴桶裡，露出一截雪白脖頸。他的烏發散開，漂浮在水面上，安靜又沉寂。

從她的視角，可以看到他蒼白的臉頰，高挺的鼻梁，他抿着唇，水珠從臉側滑落，穿過脖頸和鎖骨，落到池水裡面，悄然隐去。

他正要起身，撐着胳膊，背部肌肉緊實有力，紋理流暢漂亮，準備站起來，帶起水花四濺。

入目一副美人出浴圖。

林見鹿沒想到是這樣一幅場面，她本來想殺鐘溪午個措手不及，把求娶一事問個清楚，再打消他請旨的念頭。垂眼一望，吓得退避三尺。

她匆忙起身，想站起來，卻不小心用力，按住空了一塊的屋頂，慌得連運功都忘了，整個人跌下去。

“哎呦！”高朗還沒來得及拉住她，隻聽見嘩啦一聲，林見鹿似乎落到水裡去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小侍衛不知道怎麼辦了，準備下去支援，把自家主子撈走。

他閉了閉眼，狠了狠心，手向後探，摸到配劍，還沒等拔出來，就被人卸下胳膊，捂着嘴拖下去。

這邊林見鹿跌進浴桶裡，濺起的水花潑了她滿臉，嗆得她眯着眼，不住咳嗽。

鐘溪午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扣在浴桶邊沿，冷冷道：“看清楚了嗎？”

他頭發還是濕的，貼在肩頭，晶瑩的水珠從皮膚上滾落，俊臉貼過來，傾身而上，煞氣盈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