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牢房的路上,林見鹿憑借她極有親和力的外形,成功和押送他們的劫匪搭上話。
——然後得知他們身處核桃鎮最大的土匪窩,目前主要的經濟來源是搶劫和撕票。
林見鹿:還真是絲毫不感意外呢。
該說什麼,他們土匪本職工作做得很好嗎,都已經發展出了一條完整的敲詐勒索産業鍊。核桃山寨專業代綁,一條龍服務,實力恐怖如斯。
她和鐘溪午被塞進牢房裡,刀疤臉壯漢一邊鎖門一邊警告他們:“我勸你們别他娘的想着跑,牢房外邊有人有刀,你們打不過。再說了,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皇帝老子來了也沒法逃出去,不如老實呆着,等喝喜酒。”
林見鹿沒心思和他辯駁,小雞啄米點頭,敷衍着連連稱是:“嗯嗯大哥說得對,我們沒想着跑,反正也跑不了。”
她悄悄觀察四周環境布局,暗中把來時路刻在腦子裡。萬一真能跑呢?她得做好萬全準備,省的關鍵時候掉鍊子,跟某人一樣。
她撇嘴,找了塊幹淨的位置盤腿坐下。
這地方雖說是牢房,實際就是個破土房子。屋頂有點漏了,正簌簌往下掉土。
門對面,貼着屋頂的地方有一扇窗,形狀狹長,估計隻有鳥才能飛出去。有個透光的作用,讓屋子不那麼黑,勉強不用點蠟燭。
現在是晚上,透過縫隙看去,外面有幾顆星星。
他們現在誰都沒心情看星星。
林見鹿背靠着牆,肩膀放松下來,感到肌肉一陣酸澀。她實在太累,一路上受到許多驚吓,傷口還在發炎,幾乎是倒頭就睡。
皎潔月光灑在少女面上,映照着她微蹙的眉。她緊緊抿唇,臉色漲紅,似乎被魇住了,睡得很不安。
鐘溪午坐在離她不遠處,安靜注視着她的眉眼。他伸手,作勢去掐她的喉嚨,糾結幾次也沒有觸碰。最後隻是用指腹輕點她的眼角。
那顆紅痣周圍的皮膚被磨蹭得微微泛紅。或許是做了噩夢,林見鹿鴉羽微微顫抖,在睡夢中任然不安。
“娘,我好冷……”她喃喃,聲音因為發燒有些破碎而沙啞。
“冷也忍着。”鐘溪午低語。
溫熱的水珠從少女的眼尾落到他的指腹,觸感微微發燙,讓他喉嚨又幹又癢。
少年的表情很糾結,欲海翻纏,愛和恨在此時都不清楚。他眼裡恨意濃郁,咬着牙關咯吱作響,恨不得想把眼前人的心掏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睫毛下面卻隐約有淚光閃爍。
“恨死你了。”他說着,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算了,他們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折騰她。
*
第二天早,一陣推門聲把林見鹿吵醒。
陳成仙換了身新衣服,看起來很氣派,幾個手下跟在她身後。刺目的陽光從人群後面閃爍着,迸射進她眼眶裡,讓她睜不開眼。
她蜷縮在地上,流出生理性淚水,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些人來做什麼?她發着燒,在地上睡了一晚,身體受涼,現在很不舒服,幾乎不能理解面前發生的一切。
刀疤臉拉起鐘溪午的胳膊,卻被對方掙脫開,收獲了一計眼刀:“松開,我自己會走。”
“嘿,長得跟個娘們似的,倒挺有脾氣。”刀疤臉是個火爆性子,見鐘溪午這麼不給自己面子,心裡升起幾分火氣。
也不看看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這小子真把這當自己家了?他撸起袖子。
“刀疤”,陳成仙叫停了他,“給姐夫點面子,以後都是一家人。”
“行吧”,大當家發話了,刀疤臉也不好再為難,他能屈能伸,笑嘻嘻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吧,姐夫?”
鐘溪午跟着他們出了門。
*
天色逐漸黯淡下去,林見鹿靠在牢房裡,幾縷頭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她身上黏濕濕的,渾身又冷又熱。
少女閉上眼,眉心蹙起,臉色紙一般的蒼白。她嘴唇幹裂,已經滲出血。模樣幾乎慘不忍睹。
也不知道,鐘溪午怎麼樣了。
她伸出指尖,輕輕點點腿上的傷口。那裡本就傷得深,又在污水裡泡過,如今正在發炎,又紅又腫,像個開花的發面饅頭。一碰,疼得她直哆嗦,額角冒出豆大的汗珠。
疼痛讓林見鹿昏漲的頭腦短暫清醒下來。
怎麼辦?她一面簡單地清理創口,一面大腦飛速運轉。怎麼才能逃出去?鐘溪午,陳成仙,守門的山匪甚至送飯的阿婆都在她腦袋裡輪了一圈,最後還是什麼辦法都沒有。
她歎了一口氣,手下力道不自覺重了,疼得她“嘶”一下,把思緒拉回來。
“喂,說你呢!”門口看守她的絡腮胡聽見聲音,用手裡的砍刀敲了敲門框,震得土簌簌落下,林見鹿幾乎迷了眼。
她眨眨眼皮,輕輕咳了一聲,胸腔像老舊腐朽的風箱呼呼作響,支離破碎的聲音從喉嚨裡傳出來。
“……什麼?”她問。
絡腮胡皺着眉,沒好氣地呵了一聲,他掏出鑰匙,把門拉開一個小縫,一個硬邦邦的窩頭被扔進來,咕噜噜轉到林見鹿腳邊。
上面沾了泥點子,還有幾個綠斑。
“我勸你還是學學你哥哥,老老實實聽話,别耍什麼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絡腮胡抱着胳膊,肌肉虬結,皮膚黝黑,粗聲粗氣警告她。
林見鹿沒說話,她又極其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睫毛上的土被抖落下來,眼前的一切終于清楚分明。
窗子外面的光投射進來,細碎的,照在壯漢身上。連光束裡細小的塵埃都分明。
壯漢的腰上挂着一圈閃光的東西,亮亮的,反着白光。
那是什麼,鑰匙?
她伸長胳膊,撈過那個慘不忍睹的窩窩頭,把它握在手裡。動作緩慢到讓人覺得時間被拉長。
一整個動作裡,她的表情都沒有變過,始終保持着略帶痛苦又茫然的神情。從絡腮胡的視角,林間鹿頭偏過來對着自己,她的目光透過圍欄的縫隙對着自己,好像在發呆。
“喂,喂,跟你說話呢,聽不見?”他扯着嗓子問她,聲調很高,赤急白臉。
“咳……”林見鹿咳了一聲,她和鐘溪午失蹤一天了,太子殿下金尊玉貴,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人來找他們,莫不是被絆住了手腳?
“我哥,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他?小丫頭,擔心别人之前,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人家現在可是吃香喝辣,就等着和大當家入洞房了!”男人哈哈大笑。
看來鐘溪午暫時沒事。
林見鹿低頭,她垂下眼,看着自己傷痕累累的掌心。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