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品紅手指即将觸到孫馳運的鬓角時，她整個人竟如滾珠般，驟然彈了出去。

驚呼聲大作，衆人定睛一瞧，隻見一名黑衣漢子立在孫馳運身後整了整衣袖，顯然就是他把品紅打飛的。

聶蘭台眉心微蹙，當即有了決斷，提着裙子快步奔到孫馳運跟前，高聲道：“孫伯伯，孫伯伯您沒事吧？”

孫馳運擺擺手道：“我無礙，侄女不必挂心。”

“還是不可掉以輕心，”聶蘭台朝品紅瞥了一眼，面露憂色，“孫伯伯，我聽說有些使毒的人會把毒液毒粉之類藏在指甲中，哪怕他并未碰到别人一片衣角，隻要距離夠近，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對方下毒，剛才那女子離您很近，侄女擔心……”

孫馳運身形一僵，眼中霎時洩露兇光，冷冷地向品紅跌飛的方向看去。

就在這一刻，聶蘭台蓦地一揚手，五指如鈎，電光石火一般朝孫馳運臉上抓去。

孫馳運顯然沒想到聶蘭台會突然發難，冷不防臉上一涼，他大吃一驚，脫口喝道：“找死！”

話未落地，他身後那黑衣漢已經猱身而前，探手去抓聶蘭台咽喉。

聶蘭台早有準備，手都沒收回，整個人已退到了數尺之外，霎時沒入了人堆裡。

衆人隻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略晃了晃，再定睛瞧時，孫馳運臉上已經換了一副模樣了。

誰也沒想到聶蘭台随手一揚，竟真會在孫馳運臉上揭下一張假面皮來，一張蒼白得可怖的陌生臉龐赫然映入眼簾，衆人不由得齊齊“啊”了一聲。

聶蘭台更是震驚不已。

她沒想到自己會得手，本以為以黑衣人适才露的那一手來看，功夫遠勝自己，自己之所以得手，隻因黑衣人見孫馳運對她言語和氣，因而少了一分戒備心。

否則，她這會兒多半也跟品紅一樣，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而她更加沒想到的是，孫馳運真的有兩張臉！

此刻，她對品紅的話再無懷疑，甚至隐隐感到，孫馳運絕非善類，即便他沒有殺周氏，也必有其他重大圖謀，否則，他這真假兩張臉，又該做如何解釋？

難道果真如癞頭阿發所說，此人根本不是孫馳運？

不管真相如何，聶蘭台已經能确定一點，那就是上輩子父親肯定受了此人牽連。

她掃了一眼手中的人.皮面具，不敢置信地瞪着孫馳運，神色急劇變幻。

孫馳運此刻這張臉并不比先前的臉年輕，但是眉目舒朗，棱角分明，比孫馳運好看很多，不過由于常年裹在人皮面具之下，蒼白得有些可怖，仿佛是從陰曹地府爬出來、從未見過陽光的無常鬼。

一時間，滿廳的人無不驚得呆了，連洪氏和孫青陽、孫白陽三人都目瞪口呆，似是絕未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洪氏雙目圓睜，渾身抖得篩糠一樣，叫道：“你、你是何人？你為何冒充我家老爺？”

她立刻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尖叫一聲，雙眼發直，似要暈倒，“那我家老爺呢？你把我家老爺怎麼了？你冒充他，那他呢？他怎樣了？”

孫馳運冷冷一笑，輕蔑地道：“我冒充他？他也配！今日，你們都别想好活了。”

聽他語氣，事情不妙，汪大人往大廳門口掃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孫大人原來長得這般好模樣，本官竟從未見過，失敬了。”

很顯然，若說他先前還對癞頭阿發的話持十分懷疑，現在已再無懷疑。

孫馳運神色陰鸷，眼如毒蛇，恨恨盯着聶蘭台，咬牙道：“好啊！好侄女！你好厲害的手段，是不是你父親授意你這樣做的？”

聶蘭台怕他手下那個黑衣人再發難，躲進人群裡全神戒備，道：“孫伯伯，您的手段才厲害，您這張臉可是瞞過了所有人，我爹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汪大人忽然臉色一變，駭然道：“孫大人，你長得好像一個人……你根本不是孫大人，你、你是前東南王的長子楚亶！”

一聽“前東南王”幾個字，滿廳裡的人仿佛聽到有鬼來了一般，均是面色劇變。

這一刻，聶蘭台終于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來。

前東南王楚瓒，乃是先皇胞弟，當今聖上的親皇叔，但是他居心叵測，妄圖謀逆，是一代亂臣賊子。

二十年前，也就是當今聖上登基那年，楚瓒在新皇登基前夕發動了己亥宮變，所幸盛國公等諸位大臣力挽狂瀾，拼死護主，才得以迅速平息變亂，穩住國本。

後來逆黨雖然被肅清了，但登基大典不得不延期兩個月舉行，也不知欽天監出了什麼問題，另擇的登基吉日竟然突然落起雷暴雨，聖上避雨不及，被淋了個渾身透濕。

這件事乃是當今聖上的心頭刺，多少年了也無人敢提隻言片語，誰知今日竟有逆賊餘孽這般大喇喇地出現在京城！

這楚亶假扮孫馳運也不知有多久了，想到他頂着一張孫馳運的臉，毫無阻礙地出入皇宮内閣，面見聖上，經營同僚，不知積累了多少資源人脈，也不知掌握了多少朝堂機密，衆人都不寒而栗。

聶蘭台更是脊背生寒，面色如雪。

她之前隻是猜測孫馳運跟當今東南王楚珅大約有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合作，萬萬沒想到，孫馳運竟然是前東南王楚瓒的兒子假扮的！

父親和孫馳運是少年同窗，後來又一同入朝為官，情誼深厚，父親竟然一直沒發現自己的好友何時被人掉包了。

但眼下這些都是無暇顧及的小事，真正可怕的是，待聖上知悉今日之事後，指不定會如何龍顔震怒，而平素跟孫馳運有所往來的人，十有八.九會受到牽連。

這種牽連，輕則削官流放，重則誅滅九族。

轉瞬之間，聶蘭台心念如電，渾身冷汗。她深深地吸氣，吸了一口又一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設法破局。

然而容不得她想出法子，忽見楚亶揚聲一笑，蒼白臉上浮起駭人的戾氣，森然道：“事已至此，殺無赦，一個不留！”

黑衣漢子本想去追擊聶蘭台，聞言，立即停下腳步，将左手拇指和食指伸入口中，一聲尖銳的嘯鳴頓時破空而起，遠遠傳了出去。

忽聽品紅高聲道：“不好，他要搬救兵，别讓他跑了！”

确實，眼下孫馳運真面目被揭開，他的手下發這種嘯聲多半是放出訊号，召喚暗衛或者同黨前來援助。

聶蘭台眸光一深，掠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