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等人驚訝于周氏原來也會撒潑,聶蘭台則豎起耳朵細細辨認,聽聲音,又确實像周氏的嗓音。
屋外衆人正不知該不該進去勸解,就聽一陣乒乒乓乓之聲大作,似是周氏在拿物件砸孫青陽了。
周氏還在大喊:“你既要子嗣,何必納妾?不如我死了,你再娶,生下嫡子嫡女,可好?”
聲音裡滿是凄苦絕望。
畢竟是一家人,鬧得太厲害誰都不好看,田氏有點尴尬,賠笑道:“諸位不如回園子裡逛逛,我進去勸勸大哥大嫂。”
她正要進去,就見門一開,孫青陽滿臉懊喪地走了出來。
衆人還沒來得及走開,彼此一見,都覺尴尬,田氏正想拿話圓過去,忽聽“砰”的一聲大響,似是大物撞擊,接着又是重重一聲響,像是大物倒地發出的悶哼。
孫青陽臉色驟變,慌忙轉身往屋子裡跑。
大事不妙,衆人也顧不得禮數了,想跟着沖進屋子,卻被一衆護衛攔住,進去不得。
田氏厲聲道:“放我們進去看看大嫂!”
孫青陽的聲音傳了出來:“多謝弟妹關心,玉娘沒事,弟妹和諸位貴客先離開吧,這裡有我就行,玉娘也不願見人。”
衆人聽他這樣說,又聽周氏的哭聲低低傳來,想來也沒啥大事,便離開了。
聽到外面裙裾窸窣聲響漸漸遠去,背倚着門的孫青陽雙腿一軟,慢慢癱倒下來。
他雙頰瘦削,臉色蒼白,眼中空茫如無物,沒有半分活人的神采,就像骷髅頭上的兩個深洞。
趴在屋頂上的品紅,盡管全身都被熾烈的太陽烤炙着,看到這個模樣的孫青陽時,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過了好一會孫青陽才慢慢走到床前,伸手揭開帳簾。
他僵在床前不動,似在猶豫什麼事。
“玉娘,是你安排的人嗎?你想出來了嗎?”他夢呓般喃了一句。
片刻後,他似是下定了決心,一把将被褥掀到床下,然後在床頭架上所镂鴛鴦的尾巴處按了一下,“啪嗒”一聲,似是什麼機關的鎖扣被打開,床闆慢慢浮了起來。
床闆升到三尺高處便不再動,與床底之間形成一個昏暗的大洞,像是鬼魅張大的嘴巴。
一名年輕女子躺在床底,衣裙豔麗,钗環未解,雙眼睜得很大,眼珠凸出,看起來突兀可怖。她的姿勢有些奇怪,雙腿伸得僵直,雙手也同樣僵直地放在兩邊,嘴巴倒是緊緊閉着,臉上現出一種幽慘的青白色。
品紅死命捂着嘴巴,才不緻叫喊出聲。
瞎子都看得出,那名女子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了。
沒等魚會結束,聶蘭台就借口頭疼,帶聶雲台提前回去了。
将妹妹送回聶府,聶蘭台沒有順便把兩個小外甥接出來,而是獨自回了侯府。
她派了一名護院阿吉去天香樓等品紅,若等到夜晚亥時還不見品紅回去,就速回侯府禀報。
如果亥時品紅還沒回天香樓,聶蘭台打算暗暗走一趟孫家。
這不全是為了品紅,更是為了父親和聶家,聶蘭台心裡隐隐覺得,孫家的水有點深。
好在還不到亥時,藍鵲就進來通報:“夫人,阿吉回來了。”
聶蘭台隔着簾子問外面的阿吉:“如何?你可看見那位品紅姑娘了?”
阿吉對着門簾,恭敬道:“回夫人,小的是親眼見到品紅姑娘進了天香樓,小的才敢回來禀報的。”
聶蘭台心裡一寬,應了句“做得好”,吩咐藍鵲去拿賞銀。
阿吉聽到夫人要打賞自己,心裡大喜,有心盡忠,又道:“夫人,那位品紅姑娘臉色發白,嘴唇也是灰白的,走路時捂着胸口,腳步虛浮,據小的看來,應當是受了傷。”
“你可看真切了?”聶蘭台問,“她這是受了内傷?”
阿吉道:“小的不敢胡謅亂造欺瞞夫人。當時小的就坐在天香樓大門口的位子,品紅姑娘進來時,踉跄得挺厲害,廖媽媽都迎上去扶她了。”
聶蘭台默然片刻,輕輕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吉前腳剛走,蕭管家後腳就來了蕙茝院通報,說有人求見聶蘭台。
“夫人,來了個老婆子,她說有急事告訴您,是關于孫家的,請求您見她一面。”蕭管家道,“夫人您見是不見?這會兒有點晚了……”
聶蘭台立即站了起來,道:“請她到前院稍等,我随後就來。”
原以為是品紅派來送信的老婆子,但見了才知,是喬裝成老婆子的品紅本人。
果然跟阿吉說的一樣,品紅受了内傷,傷勢還不輕,臉色慘白,腳步蹒跚,還時時捂着胸口強忍咳嗽。
聶蘭台立即讓綠鴨去請府中女醫過來,但綠鴨瞧品紅行止可疑,不願離開自家夫人,聶蘭台隻得讓白鴿去請。
“深夜上門,還請夫人莫怪我唐突!”品紅打起精神道,“我回到天香樓時,看到了貴府的護院大哥——他那身衣裳應該是安定侯府的沒錯,我猜是夫人派來的,便跟過來了。我想,夫人可能有事情要問我。”
聶蘭台問:“誰傷了你?”
“孫馳運的護衛,”品紅心有餘悸地道,“我知道他身邊的人武功高強,可沒想到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直接找上孫大人了?”聶蘭台蹙眉,“莽撞了。”
“沒有,我有分寸,孫馳運是個老狐狸,我不會莽撞的。”品紅恨聲道,“我是無意中撞見他的,他的戒備遠超常人,有八個護院随身伺候,若非我跑得快,今兒就死在孫家了!”
她突然神色一變,眼中有幾分狂亂,聲音陡然提高,“孫馳運有大問題!絕對有大問題! 他在孫家祠堂裡供的祖先牌位,不是孫氏牌位!”
“不是孫氏牌位是什麼?”聶蘭台詫異道,“你把今日在孫府碰到的事,詳細說來。”
品紅沒有立即答話,反而看了聶蘭台一眼,沉默下來。
“你不想說也沒事,”聶蘭台道,“我會想辦法查的。”
品紅搖了搖頭,懇聲道:“夫人對我有幾分相信?如果我要說的事,聽起來很荒唐,夫人可會攆我出去?”
聶蘭台淡然道:“還是那句話,你先說了,我才好判斷可不可信。”
品紅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孫青陽是個瘋子,他在屋子裡捏着嗓子學周氏說話哭喊,又把大櫃子弄歪,做出人撞牆的動靜,最可怕的是,他把周氏的屍體藏在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