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标準時16時32分,未接入通訊網絡。”
“中央标準時16時48分,未探測實時坐标。”
“中央标準時16時54分,未掃描……”
自從過江之後,車上的智能語音系統就像失了智胡言亂語起來,江之聆非常沒有耐心地聽了半個小時要放什麼屁,最後不負衆望的聽到一聲尖銳的長鳴。
車上的智能系統是中央基地同一裝配的,大概是正在逐漸遠離探測範圍,此刻車載人工智能發出的聲音就很像驟然斷奶的孩童的尖叫,是孩子想媽的一種表現。
于是江之聆果斷伸手掐斷了接線廣播。
車内頓時安靜下來,連一直養神的許又今都偏過頭來看了一眼。
廣播其實是車内默認啟用的,中央基地的長波通訊能保證至少這片土地上有條件的人能接通到關鍵消息的訊号,但是顯然,随着基地内亂,通訊部門也受到了影響。
電子音的尖叫沒有響很久就被掐掉了,許又今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聲音還有點啞:“人工智能也瘋了?”
他很少直白地去評價什麼,以至于江之聆在開車途中忙裡抽空掃了一眼,許又今虛握着拳低咳了兩聲。
“不好說,可能是精神失常了。”江之聆沒什麼表情地接了句。
不然斷連就斷連,沒事亂叫什麼。
許又今垂頭托着下颌想了想,又說:“這可不算個好消息,難道說來到南邊就徹底失去和中央基地溝通的機會了?”
危機讓科技迅猛發展,在末日降臨的這一年裡,人類的科技水平經曆了一次全新的革命,各種發明專利層出不窮,中央基地的建設就是一個典型代表。
按理來說是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
但是江之聆懶得去思考背後的深意,态度非常無所謂:“那正好,他們找不着我,我也不想見他們。”
一點兒也不像剛剛經曆過死裡逃生的樣子。
許又今倒也沒在這個點上繼續糾結,他先天就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從醫院離開那天起就預料到了最差的後果,這樣每一天經曆的事對他來說都能算是錦上添花的驚喜。
他們過江之後暫時沒有特别明确的目标,隻是根據地圖上的方向判斷大概是一直向南前行,這裡的平原肉眼可見的變少,視野盡頭是高高低低的山和若隐若現的城市。
頭頂的天空一直陰沉沉的,明明是下午即将結束的光景,卻黑得像是深夜降臨。
智能系統無法定位坐标後就陷入了短暫的自閉,許又今坐在一邊低頭翻相機裡的照片,為了不讓車内的氛圍安靜得太過詭異,江之聆又一次打開了下載好的歌單。
輕柔的旋律在這種天色下不免也顯得陰恻恻的,江之聆在這種時候就容易走神,他看着前方并不寬敞的暗色小路,盡量避開了城鎮村莊的連接處,心情也很容易壓抑起來。
外面的風也變得大了,卷着渾濁的砂礫拍打在車窗上。
除了存在感不高的樂聲,車内一直很安靜,江之聆不喜歡沒話找話,許又今也很少發出惱人的動靜,隻在極偶爾的時候發出壓成氣音的咳嗽聲。
中部避難所的事發生的很突然,以至于他們一直沒好好規劃下一站往那兒走,一直都隻有個籠統的方位概念,許又今沒提,江之聆也不太在意——對他來說大部分的風景都差不多。
以至于拖到了現在也沒個結果。
天邊更黑了,江之聆收回視線,注意到手指上那根不太安分的倒刺又冒出來了。
之前處理得相當草率,貼了個創口貼掩耳盜鈴,在避難所住下來後就随手拔掉了,他對自己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當時拔完就冒出了血,裸露的皮肉碰一下都嫌疼。
江之聆出于一些道不明的情緒放任它自由生長,後來傷口倒是不出血了,就是頑強地挺立着,時不時刷一下存在感。
比如現在,危機短暫地解除,它就又探了個頭。
江之聆順着方向抹了一下那根倒刺,不算嚴重,也沒出血,就更懶得折騰了。
車輛始終平穩地前行,直到遠處的天邊閃過一道白光。
幾秒後,一陣隆隆的雷聲就傳了過來。
許又今從手中的東西擡起頭朝窗外看了眼,黑雲越聚越厚,大有壓城而來的氣勢,外面的曠野看起來低沉又陰郁,收束了最後一絲陽光,隻剩下一片蒼茫的暗色。
“要下雨了。”那道白光第二次閃過的時候,許又今低聲開口。
江之聆瞥了眼屏幕上的智能系統,天氣預警沒有任何變化,還在死機。
幾聲驚雷過後,空氣也變得潮濕起來,江之聆幾不可查的皺起眉,他不喜歡這種時刻,萬物都在沉默着,懸而未決的等待總會讓人本就差的心情更加糟糕。
他在這種不算太好的情緒裡眯了一下眼睛,良久才應聲:“嗯。”
仿佛是為了回他言出法随,江之聆話音剛落,水珠就砸到了前窗玻璃上。
剛開始是一滴、兩滴,意思意思地給了點緩沖的時間,毫不講理的雨就傾盆而下,噼裡啪啦地砸在玻璃上,發出震天的聲響,瞬間就掩過了車内音量不高的樂聲。
在中部避難所時反複無常、遲遲未落的大雨,在這會兒終于降臨了。
很難不讓人想起一年多以前也是這樣,突如其來的高溫和暴雨,緊随而至的是整個世界的傾倒。
這場雨下得又急又烈,砸的江之聆差點忘記第一時間打開雨刮器,他低聲咕哝了一句,聲音卻淹沒在雨敲玻璃裡,許又今問了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