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聆被迫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指的是在夜深時睡覺天亮時起床,本着大難當頭不能混吃等死而要共同奮鬥,天天被拉出門幹活打卡。
這對一個作息失常到随時準備猝死的人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江之聆往往頭都不擡,張口就是:“混吃等死才是我最大的願望。”
許又今就收了笑,用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睛看着他。
江之聆這種時候才遲來地意識到,這種話對許又今來說可能是種隐秘的炫耀。
打擊一個活不了多久的人是可恥的,江之聆偏過頭低聲咕哝了一句:“算了。”
就聽見許又今在身後沉沉笑起來。
江之聆:“……”
這實在是一種無人能解的惡趣味。
江之聆:“你的生活不能有點别的樂趣嗎?”
許又今:“和人相處就是最有樂趣的事了。”
“那最适合你的地方是三十年前的社區棋牌室,”江之聆很不客氣地說。
許又今點點頭:“有道理。”
江之聆原先不喜歡和這種說什麼話都表示贊同的人扯太多有的沒的,他之前連話都不愛多說。
大概是太無聊了吧。
他腿上擱着閱讀室裡随手抽出來的繪本,上面與時俱進地畫着逃生指南。
江之聆微擡起下巴指了指角落:“那麼就請這位喜歡和人相處的熱心群衆回頭找點樂子吧,那邊顯然有人在找你。”
門口站着段梨和關雨眠。
就算要找許又今,肯定也不是隻找他一個人,但是……
許又今看了眼低頭假裝看書的某人,擡腳往門口走了。
關醫生仍舊穿着白大褂,在她擋住的身後是明喬小小的身影,被輕輕推了推肩膀後很安靜地走進了閱讀室裡。
“做完檢查了?”。
“嗯,目前看來沒什麼異常,”關醫生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你們這幾天帶明喬去了什麼地方?”
“江灘、碼頭、公園、遺迹,”許又今随口說了幾個,又笑道,“放心,都在安全範圍内,遇到異變生物我們跑得比他們快。”
關醫生認真道:“你們居然沒出事,這也算是個奇迹了,或許我回去要檢查一下檢測儀是不是出問題了。”
許又今還是挂着一貫溫柔的笑:“那大概是我們運氣好吧。”
“目前聯系不上明教授,所以我們打算在過幾天中央基地支援到的時候帶明喬回去,”關醫生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他怎麼說?”
她的目光盡頭是低頭看着繪本的江之聆,明喬坐在他邊上,留給他們半張側臉。
“這種事不是該去問本人嗎,”許又今這麼說着,聲音卻不自覺放低了,“不過我猜他大概不樂意回去。”
關醫生默了兩秒:“我覺得也是。”
“說起來,通過這幾天明喬透露的隻言片語,大緻能猜出是她作為實驗的失敗品可能會造成無法預估的結果,所以她的父母才帶她離開了中央基地,那她回到中央基地後會怎麼樣?”
關醫生一臉嚴肅地回答:“關于明教授和那場實驗我會神情權限調查,這和研究院的信譽有關,我相信他們不會坐視不理的。不過明喬在檢查無誤後會被送到候鳥臨春,檢查的事我會負責。”
在中央基地的幾個重要建築中,候鳥臨春的安全系數已經相對較高了。
許又今點點頭:“但願如此吧。”
作為和青鳥實驗室負責人有親屬關系的關系人,他當然也希望研究院沒有在籌謀什麼可怕的事。
在天災之前,人類的野心總顯得如此渺小。
“總之,還是要謝謝你們這段時間陪着明喬,”關醫生鄭重道,“不然我真的懷疑回中央基地後還得給她找個心理醫生。”
許又今說:“資源這麼緊張,還是能省則省吧。”
他的目光又落到不遠處,溫聲道:“雖然得不到什麼有效的回答,但我還是建議道謝的話應該和他親自說。”
關醫生颔首:“當然。”
說着她話鋒一轉,透過薄薄的鏡片打量着許又今:“不過你真的确定不回去嗎,目前的醫療水平是有限,不過肯定比你在野外效果要好。”
這大概是醫生的職業病,看到不配合的病人就頭疼。
許又今彎着眼睛:“我才剛出來呢,哪能這麼快就回去,哦對了,這件事也記得幫我保密,謝了。”
關醫生:“……”
*
明喬的眼珠依然是不透光的純黑,直勾勾看過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害怕,不過在和她相處了一段日子後,許又今倒是适應了這樣的顔色,看過去的時候神色如常。
江之聆百無聊賴地翻了一頁書,甚至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說什麼了?”
許又今:“好事,跨江大橋要解封了。”
江之聆猛地擡起頭。
“最遲三天吧,”許又今回想着關醫生最後跟他說的話,“解封後中央基地的外派人員就陸續準備回去了,為了慶祝一切順利,賀少校打算搞一次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