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喬的整隻手臂,尤其是手肘内側的皮膚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在一片青紫色之下還能看見藏不住的針孔,這些痕迹同時出現在一隻稚嫩的胳膊上更是顯得觸目驚心。
這不是毆打的掐痕,而是長期使用醫療器械留下的痕迹。
而在一處泛紫的皮膚下,有一處很小的紅色星型燙痕。
這個位置的傷口,不會有人比江之聆更加熟悉。
因為他的手上也有同樣的傷口,隻是時間太久,皮膚上隻剩下一片極淡的痕迹,像被磕碰後藏在淤青下的印子。
段梨說明喬的父母是中央基地的外派人員,他們為什麼要帶着一個年紀尚小的小姑娘跑這麼遠,而不是把她安置在中央基地?
中部避難所的人數在一天天減少,外層的防護也在逐漸減弱,他們作為科研人員,對于他們來說,這裡又有什麼研究價值?
前幾天的異變種群入侵中部避難所,讓這裡超過半數的人死亡,明喬一家隻有她活了下來,她真的隻是意外的幸運嗎?
又或者說,他們在研究什麼,中央基地在準備什麼,明喬又經曆了什麼。
江之聆隻對最後一個問題有大概的答案。
想到中央基地的研究,他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
明喬收回胳膊,烏黑的眼珠一轉不轉。
江之聆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明喬想了很久,似乎這對她來說是個很難的問題,最後輕輕扯了扯嘴角,隻是她上半張臉沒動,讓這個動作看起來有點詭異。
“我不記得啦,”明喬說,“見到爸爸媽媽的時候就是這樣。”
江之聆從她的胳膊上移開目光,他撿起掉在一旁的繃帶,明喬看懂了他的意圖,伸出那隻青痕遍布的胳膊。
白色的繃帶很幹淨,看起來隻是專門為了遮擋痕迹不要吓到旁人,不過就算不擋看起來也沒什麼人敢靠近明喬。
江之聆的動作很熟練,三兩下就把繃帶纏好了,還給小姑娘打了個漂亮的結。
她身上的疑問太多,又好像不太明白自己的處境,江之聆問了兩句也沒得出更多的信息。
明喬咬着那顆沒什麼味道的糖,含含糊糊地說:“哥哥,你是我見過第一個味道和我一樣的人。”
對了,味道。
江之聆先前說的相信倒不是哄她的假話,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能聞到常人聞不到的味道來分辨一些事。
毫無疑問,明喬是特殊的,不然她不會出現在這裡。
千方百計想讓江之聆來這的是賀傳聲,段梨也說有什麼事可以問他,或許跟他聊完才能知道更多。
但是江之聆轉了一圈,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沒有賀傳聲的通訊号。
江之聆對明喬黑到幾乎不透光的眼睛看了半天,最後摁響了牆上的紅色按鈕。
*
許又今上樓的時候,江之聆正靠在窗邊看一張照片。
那是明喬一直放在身上的全家福,照片裡是四個人,一對不苟言笑的夫妻,一位抱着孫女的老人。
許又今伸出瘦長好看的手指,在玻璃窗上輕輕敲了兩下。
江之聆才從那張照片上收回目光。
在見到陌生人走到這邊後,明喬悄悄往外挪了一步,咕哝着:“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江之聆很随意地搭了一句:“是什麼樣?”
明喬想了想:“很難過,但不傷心。”
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形容,雖然完全沒搞懂前因後果,許又今還是彎起眼睛笑了一下。
許又今問:“找我有什麼事?”
“哦,”江之聆伸出一隻手,“找你借下通訊器,有事要問賀少校。”
許又今遞出去的動作頓了下:“我能問問是什麼事嗎?”
江之聆冷笑一聲:“小姑娘的來曆有點問題,問問他中央基地到底想搞什麼。”
這态度很奇怪,許又今微皺起眉,他在通訊器裡找到賀傳聲的聯系方式遞過去,看見江之聆毫不猶豫地撥了通訊過去。
随後是漫長的忙音。
賀傳聲或許是忙到沒聽見,許又今靠在牆邊,他的聲調總是淡的,讓人聽着很安心,他自覺這件事可能也有他的關系,又開口問。
“到底怎麼了?”
江之聆三言兩語解釋了一下關于明喬可疑之處的猜測,略去了他自己相關的那部分,低頭又一次在自動挂斷後撥去通訊。
這一次,對面終于接通了。
賀傳聲那邊很吵,聽着像是在特别熱鬧的地方,江之聆扣着通訊器,嗓音涼絲絲的:“我是江之聆。”
對面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起來:“呦,居然是江老師,不過這個通訊号怎麼是……算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想我們應該抽空聊聊,”江之聆說,“關于明喬的事。”
這次賀傳聲足足沉默了一分鐘。
最後他的聲音順着電流傳來:“好吧,不過我現在有點忙,明天吧,就在閱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