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基地的循環鐘每日準點敲響的時候，一輛車已駛出了其最遠可見範圍。

“公元2036年中央标準時18時整，歡迎收聽今日新聞。”平靜流利的女聲從汽車音響中傳出。

“據悉，針對病毒研發的疫苗二輪臨床試驗效果不佳，暫未取得突破性進展……中央基地臨檢口将增加三個檢查通道，尚未進入基地的民衆仍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前往中央基地……西南地區異變者呈現小爆發趨勢，請避難所做好相應防護措施……”

寬闊的國道自建成以來一直車馬如龍，如今卻極少有車輛經過，世界沉默在廣播偶爾停頓的空隙裡，靜到幾乎聽不見呼吸。

江之聆降下一半車窗，裹着沙塵顆粒的風一下子湧入車内，吹亂了他略長的頭發，陌生而粗糙的風和車内熟悉的漿果香混在一起，終于讓他一路狂跳的心生出了些許實感。

車載收音機裡還在盡職盡責地播報着今日新聞，這條國道上目前隻能看見他一輛車在行駛，後視鏡裡屬于中央基地最高點的尖塔建築逐漸消失在視野，直到徹底看不見輪廓。

“目前可知病毒的主要傳播方式仍為血液傳播，我們呼籲廣大民衆做好自身防護，遠離異變生物，保護自身安全，出現不明傷口及時前往醫療所，非必要不離開中央基地……”

經過了剛才突襲式的洗禮，車内連空氣都多了一絲張牙舞爪的味道。

江之聆長長地出了口氣，或許是離中央基地不遠，這裡的空氣質量算不上好，他把車窗回升了一點，擋住一部分吹得難受的風。

距他離開中央基地，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中央基地是在病毒爆發五個月後開始建設的，那時人們遲來地意識到這是人類經曆的不可逆轉的災難，被感染的人每分每秒都在呈指數爆炸上升，逐漸演化成文明社會的窮途末路，于是幸存者聚到一起開始打造銅牆鐵壁，以求在這場浩蕩末日中得到一線生機。

江之聆有幸成為中央基地的第一批住民，他在裡面生活了很多天，直到三天前躲過臨檢通道的篩查，他才第一次見到了病毒爆發後中央基地之外的景色。

大地上矗立着一座座空城，江之聆經過時還能想起有些城市曾經繁華的景象，不過短短十幾個月的時間，就再也沒有了人聲鼎沸的生活痕迹，偶爾穿行其中的身影則變成了不知緣由的異變生物。

江之聆搭在方向盤上，壓住了手肘内側一道淤青，靜靜地聽着每日新聞相同的結語。

“距離病毒爆發已經過去了412天，異變源頭雖未查清，但中央基地永遠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同胞，請相信我們終會迎接美好的明天。”

他突然笑了一聲。

中央基地已經被甩在身後徹底看不見影子，連日來籠罩在他心頭的陰影仿佛也在逐漸遠去，屏幕上的電子離線地圖告知他距離最近的供給站還有不到二十公裡。

為了便于各地的人盡快且安全地向中央基地聚攏，基地在各個方向的主要國道沿線都設立了自助供給站，以緩解路程上必要的不時之需。同時，為了防止有人長期侵占同一供給站造成物資短缺的問題，物資拿取則對一段時間内同一身份卡的次數做出了限制。

過去三天江之聆靠的是車上原有的食物，以防日後出現缺少食物的情況，他覺得還是有必要未雨綢缪去供給站補充物資。

一路上除了空城路邊幾隻追不上的異變者，江之聆很少見到其他車或人的蹤迹，想來為了防止被路邊竄出的不明生物咬一口，大多人都會選擇低調出行直奔中央基地，像江之聆這樣大搖大擺還南下的除了官方編隊确實少見。

一直到供給站附近，江之聆終于見到了近幾天内生物學意義上的活人。

他離開基地選的路本來就偏，這個供給站也是方圓百裡唯一一個，所以此刻駐足的人不多，依稀能看見三兩青年男女和一對抱着孩子的中年夫妻，正在排隊進入供給站室内。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遙遠的天邊透着些許橘粉色的光，附近已遭廢棄的廠樓随着城市一起消逝在朦胧的暗色裡，在暖色調天空的映襯下，整片土地上的一切都顯得更加空曠而冰冷，像無聲立在那的一塊鐵。

中央基地總是很熱鬧，因此很少能看見這樣的場景。

江之聆将車停在能源補給樁旁邊，确認連接線已經接好後便鎖門下車，在擡起頭望着逐漸染上夜色的天空時出了一會兒神。他很少見這樣遼闊得望不到天際的場景，雖然是将暗不暗的天色，但連粉塵都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和他并排停着的還有幾輛車，江之聆離開停車區域時不經意掃過一眼，停在最外面的那輛白車不知道從哪兒滾過一圈，半個車身都是泥點子，他猜測車主可能剛經曆過一場大逃殺。

供給站門口的智能檢測儀在他駛入這片區域時就已經對他進行了一場默不作聲的掃描，當他把身份卡刷過儀器後，機械女聲溫和地開口：“驗證通過，歡迎您，江之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