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封鎖現場秘不發喪,此等行徑與謀殺何異?”崔璞道,“更可疑者,鄭大人書房暗格賬本不翼而飛,莫非有人妄圖銷毀通倭證據?”
既然如此。盛聞指尖輕叩扶手,既然崔璞要借鄭良弼之死,将太子殺臣滅口與先帝縱子通敵’兩件事捆縛在一起。
若此時遮掩,豈不是反而坐實皇室心虛?
不如将計就計。讓先帝弱倭陽謀大白于天下,既洗清聖譽,又将通倭罪名釘死在廢太子餘黨頭上。
他曾經天真地想保護住身邊的每一個人,奈何時代如車輪滾滾,他不過如螳臂擋車。
他怎麼能在此時說先帝是錯的?廢太子才是對的?
若是盛聞現在承認了廢太子所作所為是正當的,盛阆所替身的——那位可能存在的遺孤正好扛着正統的大旗,風風光光地來坐這龍椅了!
“崔大人可知,鄭良弼私吞的數十船硫磺,本是先帝為誘倭入彀的餌?”盛聞在心裡對鄭良弼說了聲抱歉,簡單将先帝謀劃告知給衆臣。
“越窯貿易看似瓷器往來,實則是效仿管仲‘種桑誤國’,用畸形貿易鎖死倭島命脈。鄭良弼背叛先帝布局,私通倭人謀反,才是真正的通敵者!”
此言如巨石投入沸鼎。
盛聞趁熱打鐵,“賬本若真的銷毀,才是真正斷了查倭賊的線索。孤封鎖現場,正是為了保護證據!”
“莫非崔大人覺得,該讓倭國細作大搖大擺進來毀屍滅迹?”
崔璞面色漲紅,一名禦史周庸跨前半步道,“昨夜良妃娘娘突然薨逝,太子監國期間連失重臣與嫔妃,臣等不得不質疑——”
“周禦史這是要質疑孤縱容謀殺?”盛聞道,“還聽見了什麼,不如一并說出來?”
“說啊?怎麼不說了?”盛聞冷哼一聲,“昨夜大理寺已查明,此良妃非彼良妃,乃是賊人所安插的替身——安少卿,孤可有說謊?”
安光遠立時道,“殿下所言非虛。”
太子真是瘋了。禮部尚書王景賢感到舌根發苦,皇室醜聞也這樣不要錢地往外扔,皇族的威信何在?
“這賊人也不是旁人,正是當年逃亡海外的廢太子遺孤。”盛聞道,“哦?諸位大人現在又覺得孤不該說了?”
“毒害鄭大人的人不是孤,往後宮中安插細作的不是孤!”盛聞隐瞞了盛阆中毒之事,“孤為何要隐瞞?”
“該怕的是他們,不是孤。”盛聞嗤笑道,“一群活在陰溝裡的碩鼠,除了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殿内嘩然。
盛聞刻意挑釁,看似暴露皇室醜聞,實則暗藏殺招。
廢太子一脈若想以嫡長正統為名複辟,就得先坐實殺害鄭良弼和良妃以及通倭叛國的罪名。
他提前将這根刺挑破,便是要在輿論上卡死對方生路。
“諸位以為,孤為何要公開此事?”盛聞起身,“今日不徹查,明日便有更多良妃潛伏宮中,更多鄭良弼盜賣國器!孤若隐瞞,才是真正的動搖國本!”
武将中有人轟然下跪,“末将附議太子殿下!倭賊欺我太甚,末将請命整頓水師,踏平倭島!”
卻是雲麾将軍沈陽羽,其身後數十名武将紛紛抱拳。
爽了。盛聞心中暗贊,面上卻依舊冷肅,“李将軍忠勇可嘉,散朝後留下來,孤與你細談。”
“若是除了彈劾孤以外,沒有旁的事。”盛聞轉身,淡淡地道,“孤累了,退朝吧。”
退朝後。
盛聞其實已經有點想死了,當皇帝的心理壓力與身體壓力實在太重,這皇帝他絕不能一個人當。
飯要一口一口吃,活要一件一件做,盛聞歎了口氣,抓了自己苦命的閨蜜來有難同當。
姚諒似已等候多時,“關于假良妃的真實身份,我有了個新的猜想。”
“誰?”
“端陽公主。”姚諒道,“為了防止皇室血脈流落,宗室出生後,宗正寺會記下一些明顯的身體特征,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我查過了,端陽公主鎖骨下有一枚朱砂痣,正對得上。”
古代沒有DNA檢測,“身份證”上便會寫某處有痣,大眼睛雙眼皮之類的稱呼,盛聞倒是不奇怪。
隻是…盛聞倒抽一口涼氣,端陽公主,那不是當年因廢太子延誤軍情而被迫和親吐蕃的宗室女麼?
這卻也合理。盛聞扶額,為何假良妃一個西域面孔的細作,能在後宮潛伏十年。
如果她本身就是後宮中的一員,便說的通了。
“端陽公主當年和親時,廢太子還未逃亡。”盛聞喃喃自語,他想起盧彥話本裡“死者複活”的戲碼,渾身寒毛直豎。
恐怖片?
廢太子餘黨竟能讓和親公主改容換貌,潛伏深宮,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傳六皇子和太醫。”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宣盧彥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