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尾聲,比今年的任何時候都更加慘淡。
路途中陰雨連綿,潮濕的天氣好似要侵入我的骨髓,久坐後關節總是陣陣的疼。
為了讓自己擁有内力,我沒有喝玉千瓊的血,代價就是每天都難以忍受的疼痛,還有我逐漸消失的力氣。
當冬天來臨時,我連掀開厚被子的力氣都沒有,隻能有氣無力的蜷在馬車裡,醒了吃,吃了睡,睡了醒。
而我同樣也是在馬車裡,看到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我睜着眼睛躺在馬車裡,睡不着,也不想動。關節隐隐作痛,寒氣穿透被褥鑽進我的骨髓中,我覺得身體冷的可怕,頭腦卻漲熱不已,那熱度似乎灼燒到我的眼球,看東西都看的昏昏沉沉暈頭轉向。我難受的動了動身子,撐起身,坐了起來。
“玉千瓊。” 我叫。
“怎麼了?” 他的聲音透過簾子傳了進來。
“我們到哪裡了?”
“再走一天可以到臨汐鎮。”
“我好難受。有水嗎?”
馬車停下了。片刻後,簾子被撩開,玉千瓊彎腰鑽了進來。
他一身車夫的裝扮,下半張臉蒙着一塊布,隻露出一雙清冽的眼睛。他打量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鬥笠放到一旁,伸手探向我的額頭。
他的手很涼,碰到我的時候很舒服。我吐了一口氣,問:“我發燒了?”
“發燒了。”
“有藥嗎?”
“吃了用處不大。” 玉千瓊說,“你的身體沒發排出毒素才會發燒,除非你把毒去掉,不然你會一直燒着。”
“我頭暈。” 我說,“緩解一下也好。”
“一路上你吃的藥太多,你的身體已經有了抗藥性。你更需要在面對葉林峰前吃藥。” 玉千瓊冷靜的說,把一個水袋遞給我,“喝水。”
喝水之後稍微好了一點,至少不如之前一樣口幹舌燥。我坐了一會兒,說:“我想出去走一走。”
“外面冷,回來之後你會更難受。” 玉千瓊淡淡的說。
“不會比現在更難受了。” 我不以為然道,“你出去一下,我穿個衣服。”
當時離開的急,一件衣服也沒拿,後來去天水城緊急買了幾件,又讓玉千瓊回去偷偷把婵月劍也帶了過來,然後我們才一同上路。
我将所有的厚衣服都穿在身上,這才小心翼翼的下了馬車。剛徹底站起來,腳觸碰到地面,就覺得天旋地轉,腳踩棉花,一下子往前栽倒下去。
玉千瓊早有預料的扶住了我,等我緩過來之後才松開了手。
我眯着眼睛抵禦寒風,看到土路兩旁的樹木都已光秃着樹幹。灰暗的天空隻透出幾抹寒涼的日光,我伸出手,手指頃刻便被凍的通紅。
“還沒下雪嗎?” 我問。
“下了。” 玉千瓊說,伸出手,朝空中抓了一下,“小雪。”
他向我展開手,手心一片小小的白色,不細看幾乎無法發現。我伸手想去拿,碰到的時候,那雪花被風吹走了。
我于是仰起頭,這一次,才看到了那些零落的雪花從天空飄零而下,不知為何,總是看上去如此落寞。
我也覺得寂寞和孤獨。
我死時,也會是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就像我到這個世界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的走。
但是,又不太一樣。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我卻是靠到了玉千瓊的身上。
他一向沒什麼溫度,在這寒冬中更是如此。他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卻是我唯一能夠依靠的人。
因為隻有他不在乎我要做什麼。
玉千瓊沒有反應,也沒有看我。
他安靜的站在車旁,目光所及是一片虛無,似乎在看細雪飄零,又好似隻是在看茫茫遠方,比目所能及的盡頭更遠的地方,目光洞穿了區區凡塵的界限,去往了無盡的過去未來和彼岸。
他在想什麼呢?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等我死了。” 我低聲說,“如果還能留下屍體的話,玉千瓊,我能不能請你幫我做最後一件事。”
“可以。”
“把我埋了吧。” 我說。
“好。”
“然後你就不欠我了。你所愛之人的靈魂就自由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