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葉傾叫醒了我,說我們應該上路了。
目的地是離這裡八九百裡遠的永安城。那裡雖也是偏遠城池,卻是一座正正經經的大城,據說居住在那裡不僅生活悠閑,還能輕易讨上一點好生計。
昨夜紅衣和青蛇帶來的消息就是:洛神宮副宮主要去永安城,追玉千瓊。
玉千瓊又有了消息,這無疑讓人心頭大振。
約莫七天的路程,每途徑一個小鎮,葉傾就要買一匹新馬,将我們原本的馬賤賣了。馬可不是便宜的東西,我暗暗估摸了下我的資産——頓時一陣肉疼——幸好花的不是我的錢。
抵達用永安城後,葉傾第一時間帶着我去往城裡最大的客棧,什麼廢話也沒有說,朝着掌櫃丢了幾塊碎銀子,語氣冷淡的說:“上房,雙人間。”
管事的一見銀子那頓時眉開眼笑,接過葉傾的假身份牌看了一眼,二話沒說就領着我們上了樓。
這還是我第一次住這麼好的房間,一進門就是一個敞亮的接客廳,一張大桌子旁放了六七張椅子,靠牆還有幾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花瓶。裡面的花我也看不懂,總歸是些稀罕玩意兒。我看的是連連贊歎,葉傾卻連眼神都沒有斜視一下,徑直帶着我走入了最大的那一間卧室。
“還湊合。 ” 他摸了摸被子,“絲綢的,但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
我學着他的樣子伸手摸了摸那絲綢,的确不是最好的,可是也已經很好了。
“我覺得已經挺好了。 ” 我說。
“葉家用的更好些。 ” 葉傾說,“不過的确已經足夠了。”
他摘下面具丢到一邊,用手捋了捋汗濕的頭發。
我問:“洛神副宮主在這裡嗎?”
葉傾說:“他們還沒到。我們的馬腳力好,比他們快理所應當。”
我“哦”了一聲。
“别太擔心了。玉千瓊跑不了了。這還多虧了你,小孤。” 葉傾笑着道。
我驚訝的問:“為什麼?”
“那天他藥性發作跳下懸崖,被洛神宮的人找到。雖然跑了,卻被他們隊伍裡的蠱師種下了定位蠱。”
我恍然大悟。蠱師是江湖中近年來的新秀,為人神秘,至今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名号也隻在殺手界流傳甚廣。據說,他善用蠱蟲,能夠遠隔千裡就用蠱蟲無聲無息的殺死任務目标。
而且,他還是弦新上任的十一月。
上一任十一月死的不明不白,傳聞說,就是因為得罪了蠱師而被他殺死的。
卻沒想到竟然被洛神宮雇傭了。
這樣一來,我的心中安穩不少。
葉傾走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說:“我們走吧。”
…
晚秋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走到街道上,能感到冷風呼呼的刮蹭着臉頰。
不用思考,功法已經下意識在我體内運轉,暖烘烘的内力将暖意送到了我的指尖,我摸了摸臉頰,熱呼呼的。
“你要去哪裡?” 我問。
葉傾說:“随便轉轉。”
他說随便轉轉,那就真的是随便轉轉。今天太陽好,照的人暖洋洋的,低矮樓房上的瓦片都泛着細碎的閃金光澤。
我記着我的配的藥都用光了,于是對葉傾說:“我想去藥鋪買點金瘡藥。”
葉傾面具下的眼睛溫溫柔柔的,他說:“好啊。永安城的藥鋪最是有名,說不定你那幾味奇珍藥材也能找到。 ”
“有倒也可惜。” 我歎了口氣,從衣服裡翻出我的錢袋颠了颠,“我沒帶夠錢。”
、
葉傾看了我一眼,同樣伸手進懷裡摸了摸,然後把一個小袋子丢到了我的手上。
我當即隻覺得單手一沉,下意識掂了掂,緊接着就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借你。 ” 葉傾笑道,“随便用。”
我歎了一口氣,“那我怕是還到下輩子也還不完了。”
“那真可惜,你的下輩子也得給我了。 ” 葉傾說。
我紅了臉,沒好氣的推了他一下。
葉傾紋絲不動,反倒是拍了拍我的腦袋,把我拍的捂着腦袋向旁蹦了出去。
“你那幾味藥材,要是永安城沒有,那就出城找。這裡最富裕的就是靈藥,不會找不到。 ” 葉傾說,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我,我能從中看出兩個大字:“好、傻”。
“别拍我的頭! ” 我氣憤的說,“你怎麼對我要用什麼這麼清楚?”
“學過些許藥理,懂點皮毛。”
“我配的藥可不是皮毛了。 ” 我說,心中再次想到了那個葉傾給我講的故事。
他也是我師父的徒弟嗎?
我們并肩走在街道上,我偷偷瞥着他的眼睛。陽光撫平了他惡鬼面具的兇相,反倒生出些許朦胧的柔和來。但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也不想讓他知道我在偷看他。
“你…年方幾何啊? ” 我問。
葉傾瞥了我一眼,回:“二十有七。”
比我大六歲。
如果師父當真教導過他,那也是在他六歲時就離開了他。
如此看來,葉傾也不太可能是師父的徒弟。
我五歲時,師父還隻讓我認藥,說要不是我從小跟着他,他可不敢讓我五歲就開始接觸藥材。
我七歲就開始配藥,師父說,那是因為我天賦卓絕。他以前教過的徒弟哪個都是從十三四歲才開始配藥。
“或許一個除外。 ” 當時的師父坐在躺椅上,幽幽的說,“有一個冰雪聰明、勤懇能幹的小孩,雖不如你,我卻也讓他從八歲開始配藥。但他是沒辦法啊,沒辦法…… ”
但具體為什麼沒辦法,師父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而那是哪個小孩,師父也再未提起。
“我師父以前教過你? ” 我猶豫了一下,直接問道。
葉傾說:“算是。”
“那時候你才六歲,他怎麼把藥方都教給你了?“
“藥方不是他教給我的。他隻教了我如何認藥。 ”
“師父的藥方隻有師父知道,你若不是我師父的徒弟,你又怎麼會知道藥方? “
“另一個人是。 ” 葉傾沒有多說的意思,“你師父的事說起來太複雜,如果他沒有告訴過你,那就是和你關系不大。 ”
我心裡有些不舒服,“師父隻是為了保護我。你怎麼知道他沒和我說過的,就和我關系不大?”
葉傾想了想,說:“那你問問我。如果我知道,我就和你說。”
“真的嗎?你總是不說。 ”
“那些算是不能說的。 ”
我心念一轉,說:“玉千瓊那日和我說,師父曾經是你們葉家的長老。 ”
“玉千瓊? ” 葉傾聽上去有些驚訝,“他為什麼會和你說這個?”
“那就的确是真的?我師父是葉家的長老,他曾經也很出名? ”
葉傾沉默了一會兒,說:“陳年舊事了。”
“為什麼江湖上沒有他的消息?難道真的像玉千瓊說的那樣,知道消息的人都死光了? ”
葉傾冷笑一聲,“玉千瓊知道的還挺多。差不多吧,知道消息的人都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
葉傾轉頭看着我,我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氣場的沉重,那似乎是一件他不願意提起的事。
“葉家内鬥。你師父站錯了隊,除了你師父之外的支持者都死了,而你師父…也沒有逃過一劫。 ”
“這就是為什麼葉岚會去殺他!? ” 我睜大了眼睛,“就因為我師父在十五年前站錯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