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語調,江玺看着那張略顯成熟的臭臉,心裡直呼冤家路窄:一晃七八九十年,出來逛個街都能遇到架搭子。
跟這人擡過的杠,打過的架,現在想起來仍然記憶猶新,江玺花0秒猜出了此人身份,正是在仙門裡和他一直過不去的商時旭。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怎麼過這麼久他還是喜歡抓這些小鬼小妖,更何況這活屍沒僵屍兇險沒僵屍扛揍,就是靈魂困在身體裡出不去了抓回去有什麼用?能給你晉升掌門?
人長大了,嘴還是那麼臭。
江玺回嗆道:“你要是執意要買,我也可以附贈你一副棺材。”
商時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臭趕屍的眼神看着就跟那人一樣讨厭,真是死了都陰魂不散!罵不過那就打,他浮白山出來的弟子還能敗給一個趕屍的不成?
一時沖動,商時旭又拔出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幹一架。江玺饒有興趣地看着他,自己沒劍沒刀,他和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打,也不怕招人笑話。再者,他隻要敢拿着劍挪動一步,那自己就敢倒頭就睡,讓其他人來評評理,究竟是誰無理取鬧,說不定還能借此訛他一筆,屍錢兩收。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連路邊的攤販都探出頭來看這邊的熱鬧。江玺都準備好倒地了一把劍卻橫在身前,将他和商時旭隔開。
“我教訓這不知好歹的,你插什麼手?”商時旭吼道。
沈書顔不慣着他,他想打那就打,不過在商時旭出招時他就已經輸了。蒼官劍非常力不可折,本身韌性極大,可以入軟劍一列。商時旭一劍刺得不偏不倚,沈書顔隻将頭微微一歪,然後蒼官就如遊龍般纏上劍身,略一翻轉劍便脫了手。
如果世上有比用久了的鍋底還黑的東西,那一定是商時旭的臉。
基礎不行啊兄弟,連劍都握不穩還抓什麼鬼裝什麼逼?
罵戰一觸即發,但基本是商時旭單方面輸出,江玺看他就像看三歲小孩一樣幼稚。路人都看着好戲順便指指點點,卻又被一聲怒斥吓得噤了聲,紛紛側目去看斥聲來處。
容顔如玉,身姿如松,在茫茫人海裡仍舊清逸出塵,所過之處人潮都自動讓出了一條路,渾身氣質令人望而生畏。
“出來前,你答應過我什麼?絕不會惹是生非,你現在又在幹什麼?!”
商時旭一驚,急忙将掉在地上的劍撿起來,像個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低垂着頭:“師兄,我知錯。”
等那人走至身前,江玺瞳孔驟然一縮,這張臉不僅對商時旭有威懾力,對他的威懾力更是拉滿,對視的一瞬間,江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那裡仿佛還泛着刺骨的疼痛。
這個補了他一刀,斷送了他最後一絲生路的人 ——裴紀。
那一刀的恐懼簡直深沉刻骨,江玺看着他還是不自覺地發抖。裴紀數落商時旭一頓後又在兩人之中來回掃視,最終落到江玺身上。
那道目光将他生生定在原地,躲不了,逃不掉,江玺隻能低頭看着腳下祈求不要被他發現什麼端倪。好在,裴紀并沒有說什麼,反而看向沈書顔,道:“你……有些眼熟。”
沈書顔未對此話作回應,隻是拉過繩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不認識你。”
從走出人群,到進入客棧,江玺都如芒在背,總覺得裴紀一直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會把他認出來将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客官,客官?”
“啊,啊?”掌櫃的問話将江玺從神遊中扯出來,他望着臉色發青的掌櫃,心中了然,溫和道:“别怕,它不咬人的”,他将活屍拉到櫃台前,把掌櫃吓得連連後退,江玺隻好扯謊道:“它不是屍體,是我的一個親戚,不知生了什麼怪病,人變得又瘦弱又癡傻,我怕它走丢才用繩子把它牽起來,你看,我這不是帶着它四處求醫嗎,就是可憐了我這表哥,年紀輕輕就得此怪病,不知還有多長時日……”江玺說着說着竟真哽咽起來,還裝模作樣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
掌櫃也被他說得有些動容,終究還是軟下心腸,給他們開了間客房。
“隻有一間了,二位看要不要住?”
“我都可以。”江玺看向沈書顔,意思是他有沒有意見。
“我無所謂。”
“好嘞好嘞,二位請上二樓。”掌櫃引了他們過去,但還是躲那具“表哥”遠遠的不敢靠近半步。
江玺進了房間,把繩子栓在桌腿上,讓活屍坐到角落裡去。燒雞和桃花酥早已涼了,再吃口感也不好,江玺就将油紙包打開放到活屍面前看它能不能幫忙解決一下。
不出意外的話是不能了,江玺就當是給它上供了,沒人給它燒紙錢這就算請它吃了頓死後的大餐了。
江玺拍拍手,坐到桌前。
那具活屍翻着眼白,一動不動地坐在角落,嘴裡一直發出含糊不清的“哇哇”聲。沈書顔摩挲着杯沿,總覺得今日之事存疑。
“你為什麼不同意賣這具活屍?”
江玺道:“它所在的那塊土堆,并不是它埋屍的地方,活屍行動能力不強,也沒有足夠的怨氣或是執念支撐,因此大多活屍隻能徘徊在自己墳地周圍,那片墳地,沒有一個是屬于它的墳包,一具屍體能走這麼遠,裡面必有蹊跷。”
“你在屍體這方面了解很多。”
江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活人了解活人,那死人,也最了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