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顔垂眸道:“找,一個叫江玺的人。”
“你在寫願望時不就說過了嗎,你要找的是個死人,人既然已經死了,那還有什麼找的必要呢?”
“我想找到他的屍首。”好好安葬了,讓他不至于曝屍荒野。
“……我盡量。”江玺不想告訴他的是,自己的屍身其實是找不到的,因為在他被丢入石潭山時,一身骨肉就已經被囚禁在裡面的惡鬼蠶食了個幹淨。
回到鎮上後,江玺将找到的孩子送回了家。中年男人見孩子找着了頓時感激涕零,又是謝祖宗又是謝神仙,順便把當時勸他去拜八尾仙的街坊鄰居們感謝了個遍,若不是他們堅持讓他去找八尾仙,他的孩子說不定還找不回來呢。中年男人拉起江玺,想說些溢美之詞奈何詞彙量不夠,隻能一直說謝謝,但這些話都不是說給江玺聽的,而是說給八尾仙聽的。
幫了忙按道理是要留江玺他們吃頓飯的,但孩子還生着病需要人照看,江玺也就沒有多留,抱了籃那家子用于還願的瓜果蔬菜就回了廟。
廟裡依然有人在拜神,有些還要和江玺打招呼叫他一句“大仙”。用于求願的黃符紙分了兩摞放在桌上,一摞供人寫,一摞供人放,而本該承擔此項工作的老神棍,卻窩到角落裡撐着頭昏昏欲睡。
江玺拍了拍他的臉将他弄醒:“還睡,一天要睡幾個時辰呐?”
老先生睡眼惺忪地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見江玺手中提着那麼多好東西,一下又變得倍兒精神:“我一把老骨頭,又要接收請願又要看廟,精力當然不夠,得靠睡覺來補。”
“我一天忙裡忙外的怎麼不見精力不夠?”
老先生咬了口剛帶回來的果子,含糊不清道:“那能一樣嗎?你連飯都不用吃還需要睡覺?”
和他吵架是江玺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正想再和他打趣幾句身軀卻猛地一震,一刹那,他感覺有雙手在大力撕扯他的靈魂,身上也像裂開了縫似的漏出一縷縷黑氣。老先生見狀嘴裡吃的都沒咽下去就趕忙将江玺扶到牆邊靠着,到桌上拿了裝滿血的碗來給江玺灌下去,這才讓他稍微平複下來。
别人沒注意到,沈書顔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江玺擦了擦嘴角,見沈書顔擰成一團麻花的眉頭,無辜地道:“怎麼了嘛,幹嘛這樣看我?”
沈書顔看了看瓷碗,又看了看江玺。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喝血?”江玺面色不改地随口胡謅:“幹我們這行的,經常出入一些鬧鬼的地方,那裡陰氣重,鬼氣也重,時間一久,鬼氣入體排不出去就會使人迷失心智,而人血可鎮壓鬼氣,所以不是我想喝,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一套謊話編下去,江玺臉不紅心不跳,沈書顔看起來也沒在意他話裡的真假,江玺也不再去添加細節省得越描越黑。這樁事解決了,就輪到那個活死人了。
江玺走到老先生旁邊,低聲道:“你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是能收容活屍的嗎?”
老先生蹙眉道:“活屍?什麼活屍?”
江玺道:“就是會動的屍體。”
老先生大為震驚:“會動的屍體?還真有這玩意兒啊?不是我說,一萬個死人裡挑不出一個能成的。”
“這不是重點,你告訴我有沒有什麼能關住它的,再不濟,也是能關住它的魂魄的。”
老先生思索了一會兒,道:“這倒是有,有一個叫作‘束魂軸’的寶物,隻要在軸上畫出那個人的樣貌,不管相隔多遠都能隔空取魂,将他的魂魄固定在畫軸上。”
“束魂軸,善造物者數十年才可成一卷,向來用于囚禁罪孽深重之鬼,用來困一具活屍的魂,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不困着它,難道放它滿地跑嗎?
“做工不用多好,仿制的也行。”
“這個倒也有,就是沒多少人做這個,你可以去仙集上看看,搞不好真有賣的。”
江玺點頭,準備晚上去把那活死人抓了,再看自家師兄,正坐在一張長椅上閉目養神。
他坐到椅子的另一頭,挨沈書顔近了點,沈書顔眼睛雖然閉着,身子卻往一旁又挪開了一點。
又不是要吃了你,躲那麼遠幹什麼?江玺也不再厚着臉皮湊上去,就坐在那兒打量他。十幾年不見,自家師兄又長開了不少,就是怎麼越活越沒品了,紮個花布在腰帶上就算了,連頭都不好好梳了,明明年少時紮的高馬尾看着更帥氣,更意氣風發,現在咋綁根頭繩就完事了?
不對,這頭繩……
這頭繩不是他用的那根嗎?!
江玺徹底迷惑了。品味改變就算了,怎麼還喜歡廢物利用?要是嫌紮頭發麻煩重新買一根不就好了,為啥還用他的?這顔色多不吉利,烏漆麻黑的,江玺用這根發繩時就一直覺得這顔色不好,黑的白的紮在頭上都像要給人送葬一樣,怪晦氣的,因此他總想抽個時間重新買一根,拖着拖着拖到死了都沒換。
他正分析着沈書顔為何對這破繩子情有獨鐘,後者就睜開眼,當場抓包了一直盯着他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