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活了?
江玺心道不好,忙舉起狐火探進窗内,之前還站着個人的畫布上已經隻剩一片水墨暈染的竹林和孤零零的石桌了。
阮钰焦急不已,連地上那些燒成碎渣的殘肢都沒注意到,他見江玺遲遲未有動作,糾結一番便上前去拉他的衣袖:“我……我實在叫不醒時旭,隻好先來找你們了……”
沈書顔見江玺被人牽着,莫名有些不爽,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走到兩人身側,握着江玺臂彎向後輕輕拉開了半步距離:“你跑這麼遠來找我們,真就放心把商時旭一人留在那兒?”
江玺也道:“而且啊,你裝人裝得确實挺像的,就是你這影子不能藏一藏麼?這樣的把戲用來吓人還好,要唬我,可就是個破綻了。”
江玺将狐火捧至阮钰身前,鬼火一樣照在那裡把阮钰的影子拉得老長,和之前見到的所有鬼影如出一轍,腦袋旁邊吊着兩根繩。
“阮钰”被揭穿了也沒破罐子破摔地要硬拉一個走,隻是僵硬地定在原地。突然,他的影子竟慢慢分裂開來,身子也像是受了極大的痛苦般詭異地扭曲着,臉上的表情卻很割裂,嘴角像被誰撕扯着一般,弧度越拉越大,直到快要裂到耳後了,才定格在臉上,睜大眼睛看着兩人,真就跟那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一樣。
待那影子完全分開,沈書顔極其迅速地向後劈了一劍,但什麼也沒擊中。劍撲了個空後又被沈書顔操縱着回到腰側安穩放好,“阮钰”方才還扯着笑,影子消失後便像失了魂,雙眼翻白倒在地上。
江玺一攬肩膀将人接住,剛剛那幕,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附身”了,就是這鬼要騙人怎麼都不優化一下自己的把戲,這影子上的bug一看就看出來了,人有人機,鬼也有鬼機嗎?
阮钰看着應該隻是脫了力,那鬼要害他性命估計也沒來得及下手就被他們截胡了,過一會兒人就緩過來了。
江玺見他呼吸順暢了,眼神也清明了,這才問道:“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阮钰見自己不在屋内而是在這屋門前,一時間也愣了神,江玺又問了一遍腦袋才靈光了些:“有……有人在窗外……”
那畫中人走了之後,阮钰本是想去叫醒商時旭,但沒想到以往一點動靜就能被吵醒然後大發脾氣的人,他連推帶喊都沒醒,當即便料想他是被夢魇住了。他本還着急是要在這兒守着商時旭還是出去叫人,就聽牆外傳來“嘭嘭”的悶響。
有門在側,卻不是敲門聲,這樣的動靜,那必定是有鬼了。阮钰心裡明白,便又閉着眼想等那動靜自己遠去,可那“嘭嘭”聲卻愈發急促,像是催命一樣。
若是今日難逃一死,還不如和那鬼拼了,現在時旭又叫不醒,鬼又是善變的東西,況且江玺說的那番結論也不見得就是全對,要是豁出他一條命,免得兩人都被害,那也算值了!
阮钰剛下了決心,眼都還沒睜開就覺得耳旁吹來一陣冷風,一陣寒顫過後,便沒了意識,等醒了之後,就已經被江玺給抱着了。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江玺也勉強聽懂了大半,但又覺得,不合理啊?這兩人安安分分的,一沒進自己睡的那間鬼屋,二沒在鬼面前瞎叫喚,那鬼見沒下手的機會就想附在阮钰身上借阮钰之手殺了商時旭,但商時旭要是死了,那鬼就得手了,肯定要禁锢了商時旭的魂魄和先前那弟子一樣做手下,又怎會急不可耐地出來找他們?難道是手感上來了想一口氣全殺了?
“陣。”
邊上的人突然冒了一句把還在深度思考的江玺給吓了一跳,他身子一抽,然後皺着臉捂着胸口:“師兄你吓我一跳……你剛剛說什麼?”
沈書顔道:“今天櫃子裡發現的那個法器,不是在商時旭那兒嗎?”
對啊,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捉鬼的法器被商時旭給搶了啊!那小子真是命大,開大招都給他跑了。
“那先給宴雲他們傳個信,讓他們去商時旭那間房。”
江玺把阮钰拉起來,阮钰剛被抽了魂腿還有些軟,顫顫巍巍地小步走了會兒才走穩了。
待三人回到屋内,地上坐着的一圈人,每個人臉上神色可謂是各有千秋,精彩紛呈。商時旭鬼口逃生本應心有餘悸,如今卻心不在焉地捧着那裝着陣法的石頭,指尖一搭一搭地敲着石面,似乎還有點煩躁。
等看到阮钰進來之後,他的眉頭這才微微展開,說話依然不讨喜:“大半夜的不好好待着跑去和這兩個散修的鬼混?他們的命比你同門師兄的命還金貴?不如幹脆和他們回門派算了。”
阮钰卻沒有生氣,而是真像他做錯了事一樣,低眉順眼沒有一句辯解。
江玺又去看裴紀,視線剛對上後者就移開了眼,分明就是想問又不知如何問的樣子。江玺也不管他,他發現不對勁了又咋滴,有證據嗎?要是問起了,就說這是他們門派的特色,反正看裴紀也沒見過,不如就随口胡謅,蒙混過關了算是。
江玺無所謂地坐下來,順便把那顆俘虜來的頭放到了中央。
“現在這宅子裡,就兩種鬼怪,一個吊死鬼,沒抓着,一個血骷髅,但是被燒幹淨了,就剩了顆頭,你們誰要,拿回去當憑證吧。”
商時旭臉皮也是厚,見世上還有此等好事,便想去把那頭拿了回去領賞。那顆頭原本安安分分的,一見有人伸手過來又立馬張開了口,一張嘴咬得咔嗒咔嗒響,跟上了發條一樣。
裴紀見狀将他攔下,歉道:“昨日多謝江師弟出手相助,隻是這些血人來曆不明,這人頭還是需要我們帶回去方便宗門調查。”
這奪人功勞的事裴紀就算有這麼個正當理由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見江玺沒什麼意見便接着道:“這府中的惡鬼還未抓住,等收了這鬼,就歸江師弟和沈師弟吧。”
方才那話本來是江玺的客氣之語,沒想到這人頭他們還真要了,幸好男主還有些原則,不然他們這出來一趟,還真是被當成工具人了。
一番讨論下來,這石頭作用已然明了,就是不知道怎麼發揮作用,是直接讓這鬼魂飛魄散了還是把它困在裡頭,要是真魂飛魄散了,那……
“那咋了,不是還能蓋章為證嗎?再說了,還有我給你作證呢。”
話是如此,但那鬼該如何抓呢?說不定它現在就躲在哪偷聽他們一幹人商量着怎麼收它呢。
“那不如去我和師兄住的那屋,屋前邊不是仆人吊死的地方嗎?要說哪裡鬧鬼最厲害,不就是那裡麼?”
這話是有科學依據的,這惡鬼雖說來無影去無蹤,但好歹人死了都還有個墳呢,這鬼也不可能整日圍着這麼大院子飄來飄去,肯定還是有自個兒常呆的地方。有些書上不就說冤死的人魂魄會被束縛在死去的地方不得解脫麼,那守在前李家少爺屋内守株待兔再好不過了。
秉持着NPC無智商定律,江玺堅信就算他們一大群人都圍着屋子那鬼肯定也會自投羅網。于是他信心滿滿地揣着那塊石頭坐到了床上,這個計劃和最開始那個的區别是,誘餌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
有了之前的教訓,江玺現在是一刻也不敢閉眼,就把沈書顔盯着怕他到時候又提劍要給自己捅個透心涼。
這人在床上坐着,樹邊有人守着,整整一晚上竟是什麼也沒發生,江玺懷裡的石頭都捂得溫熱了也不見那鬼和之前一樣敲着牆出現。
“是不是你們人來得太多了把它吓得不敢出來了?今晚你們去隔壁那間屋,别到我們門外守着了。”
江玺見今日了無收獲還倒賠了一晚上的睡眠,直接就把人趕到了隔壁。換前幾日,白天都沒這麼風平浪靜更何況晚上,他們一群人等了兩天兩夜,硬是沒等來一丁點風吹草動。
這世上難道還有鬼憑空消失原地超度這等不可思議之事嗎?
連着三天都無事發生後,衆人隻能在心裡坐實了“憑空消失”這一猜測,裴紀不信邪,又去宅外想找懂行的先生來看看,找了幾家,一聽是去李府,就算加銀兩去請也請不過來,最後還是江玺在裴紀給了錢後以浮白山的名聲擔保,才找來一個會看的。
有些先生雖說捉鬼不在行,但看風水辯鬼宅的功夫倒是到家。那先生踏進宅内,在房子四個角落都貼了符紙,放了幾枚銅錢,又在正屋地闆中央畫了個圈,把一個不知道叫什麼的法器放在中間,手裡拿着一個羅盤一樣的東西在宅内走來走去,嘴裡還念念有詞。
走動的時候,江玺還朝正屋裡瞟了眼,雖說畫不能完整取下來,但撕碎了帶回去仙門應該也會認吧?沒想到那畫中人竟沒回畫裡,和宅中的鬼一同不見了蹤迹,整幅畫,就跟個正常的風景畫無異了。
這一圈輪完下來,那先生把羅盤一收,裴紀都還沒來得及問結果,他就回身驚喜道:“這,這裡邊的惡鬼竟真被收了,諸位少俠看着年紀輕輕卻解決了此等厲鬼,當真是少年英雄啊!”
不說風水先生,他們也奇了怪了,要說捉鬼,他們一張符沒用,一個陣沒擺,這鬼咋就沒了呢?
這裡邊最虧的還是當屬江玺,本還說出來一次就釣了條大魚,現在好了,讓那大魚跑了,唯一的戰利品他還讓給裴紀了,早知如此就不燒那麼幹淨了,讓他帶隻斷手回去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