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神來的孫氏見董梅不過一個人,連個丫環都沒有,心才初定。
“怎麼是董妹妹,你不是去了虞府嗎?怎麼回來了?”
這話說得平平無奇,卻句句打中了董梅的要害,為什麼離開南宮家,為什麼去的是虞府,怎麼又回來了。一連三擊,個個直擊要害,讓董梅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董梅本想解釋是去投靠嫁到虞家的表姐,但又覺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而且這話頭會一直繞在她身上,讓她疲于應付,所以話題一轉,故意指着孫氏的弟弟道:“姐姐,這個人是誰呀?”
孫氏見問及弟弟,因還是有些心虛,淡淡道:“這是我娘家弟弟,來府裡幫忙的。”
孫氏覺得話介紹到這裡差不多了,也不想和董梅多說什麼,便推了一把弟弟,“你還不快點搬,你姐夫那裡等着用呢。”
那弟弟被這麼一推,幡然醒悟。急急道:“對,姐夫等着呢。”
說着便親自上手打算擡一個近處的銀佛。
他剛一摸到佛像的雙臂,打算借力一擡。卻見董梅擋在他面前,她那白嫩的手死死地按住了那佛像的頭頂。
“孫姐姐,這佛像不可以搬。”
那孫氏見董梅敢攔,上前道,“你這是做什麼?”
董梅性格雖有時固執,但大多時候也是溫軟的性子。被這麼一喝,她紅着臉,低了頭,輕聲道:“姐姐這裡一共七七四十九個佛像,暗藏七七回天之意,是在乞求南宮老爺回天康複之意。少了一個怎麼行。”
孫氏見她這般,倒是挑不出刺來,可她弟弟卻按捺不住了,拱了拱她,給她擠了個眼色。
孫氏被逼,隻得硬着頭皮道,“這幾日老爺好多了,大爺覺得玄妙,想拿一個回去參詳參詳。”
說完那孫氏的弟弟便蹲下身子來抱,剛把銀佛環抱在懷,打算提起卻發現面前又是一黑,隻見董梅臉憋得通紅,拿手死死地按着佛頭,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
這下孫氏惱了,
“董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家四爺好像還沒把你娶進門吧。你現在還不算南宮家的人吧,你管什麼閑事,還不給我讓開!”說完,便親自動手,上前兩步,扯着董梅的衣服打算把她拉開。
若平日裡,臉皮薄的董梅哪裡會和人如此撕扯,定是退開了。可今天她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死死按住了佛像的頭不動分毫。
他弟弟見了,丢下銀佛來幫自家姐姐。有男子的加入,形勢自然驟變,眼看董梅要被他們推開了。
一個身影沖了過來,擋在了董梅的面前,把她護在身後。
那人太高,董梅沒看清臉,但那身量,那背影,她記得是南宮修,心立時落了定。
“大嫂,你這是幹什麼?”
孫氏見是他,臉轉了過去,不敢看他道:“老四,你大哥想拿一個銀佛回屋裡拜拜,上上香什麼的,希望父親身體可以早日康健的。可你這未過門的媳婦卻多番阻攔。你說她這是安得什麼心?”
南宮修不傻,隻是沒想到孫氏居然如此厚顔無恥颠倒黑白。他一臉不可置信地道:“大哥何時信佛了,我看他平日連佛堂裡拜的什麼人都不知道,如今居然要上香禮佛。夫人你也是,若大哥這番虔誠,你該和他去安國寺請一尊開過光的佛像來。到這裡拿這晦氣東西幹什麼?”
“這哪裡晦氣了,這不也是佛像嗎?何必舍近求遠,那麼麻煩!”
“這佛像是以那妖僧為模刻的,邪性的很,别給大哥引來妖孽?若多個小妖精,大嫂,你可就劃不來了。”
這是董梅第一次覺得南宮修那麼俗,那麼八卦,她用一種不曾認識的目光打量着他。
南宮修見了,覺得這目光下一秒就有些鄙夷了,轉身便對她呵斥道:
“你也是,怎麼對大嫂的,我們大嫂出自是洛州名門孫家,詩書名門,勳貴人家。你看如今我們家被要債的堵了門了,也隻有孫家對我們一如既往。”
轉頭對着孫氏的弟弟道:“這位是大嫂的五弟弟吧。你在我們南宮家如此危難之際,還能登門,定是來接濟你姐姐的吧。如今像你們這般雪中送炭的親戚不多。”
被南宮修這番捧殺,孫氏姐弟都變了臉色。那弟弟明顯想上前解釋什麼,卻被她姐姐拉住了。
孫氏冷冷地看着南宮修,她知道就算她今日道出實情也未必能打動這個裝傻的狠人,又何必拿孫氏一族的聲譽在這裡和他糾纏呢。但她畢竟氣不過,低了眸子,走近他道:
“老四,你這個未娶過門的媳婦可不得了,聽說洛州城的活閻王虞天憫對她都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呢?”說完眼波一動,眼神中都是懂得都懂的暗示。
南宮修不是沒聽過這些傳言,但他當年同意父親的提親,也是欽佩董梅那時的德行。
濟人于微末,梳人于榮貴。
他回頭看了看隻知低頭不語,卻不争辯的董梅,歎了口氣。轉頭對孫氏道:
“若真是這樣,我看來得早點把她娶回家來。有她坐鎮南宮家,那活閻王豈敢和我們作對。”
這話氣得孫氏直翻白眼,攜着她的弟弟走了。
董梅雖癡,卻不傻。
她知道南宮修看着是幫她,但實則在幫自己。
那銀佛的秘密,何嘗不是南宮家的秘密。
她雖不解這秘密背後的緣由,卻明白在男人的世界裡一旦涉及秘密,家族存亡,那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心懷懼意的她遂怯怯地在他身後扯了扯衣角道:“你知道,對嗎?”
南宮修意味深長的看着她,原來她長這樣,白玉的肌膚細膩的可以看見瑩瑩的絨毛,一雙彎彎的眉毛下,雙眼低垂。她雖極力掩藏,但輕顫的睫毛,抖動的下巴卻把她心中的懼怕暴露無疑。
看着對面噤若寒蟬的她,南宮修突然萌生了一種操縱弱者生殺予奪的快感,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到她的耳畔,一邊揉了一束發搓着,一邊用指甲蓋擦了擦她纖弱的脖頸。
這麼細,稍稍用勁就能折斷吧?要殺了她,保住這個秘密嗎?
董梅本想躲開的,卻見他眼神茫然,眼底似有一潭寒冰,讓吓得又是一涼。
被看穿的南宮修斂了眼眸,低下頭,啞着嗓子道:“福祿,你會背叛我嗎?”
自太公死後,再沒人喚過她這個名字。她懂這個名字背後的意思,含着淚看着眼前危險得似要殺死自己的南宮修,恭順地低下了頭,“你是我夫君,我怎會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