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厘對巫敏了解不多,但同桌聞棠很喜歡她,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巫老師真的很好很好”,每次上數學課時,她就會用亮亮的眼神盯着老師。
談話,而且還要放在最後一節晚自習,這明顯就是要談一整節課的節奏。
她倒不是怕老師,但……哪個高中生被單獨叫去辦公室能不緊張忐忑?!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她不遠不近跟在巫敏後面,羨慕地看着走廊裡的學生流入教室。
這是最無助的時刻。
每個人都可以照常進入教室,但隻有她不行,因為她單獨被叫去辦公室。
數學組辦公室在三樓最東側,老師拿鑰匙開了門,打開燈,“快進來吧。”
給她挪了把椅子,兩個人面對面坐着。
在老師翻找東西的時候,她隻能低頭盯着牛仔褲上的褶皺。
兩人挨得很近,是稍微一動就能碰到腳的距離,她幅度很小地挪動了下腳。
幾張紙,輕輕地遞了過來。
還沒接到手,明厘就知道是什麼了。
一張數學答題紙,是她的考試原卷,另一張則是她早上看過的成績單。
成績單上,她的那一行用綠色熒光筆單獨标出。
文史類的語文、政治等科目都還說得過去,數學、英語卻隻有兩位數,班級排名30開外,年級排名更是沒眼看了。
巫敏遞過去後,沒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看着她。
“說實話,這份成績單倒有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思。”她笑了下,“所以我拿到後的第一時間,就覺得有必要找你談談。”
明厘規規矩矩低下頭,“對不起,老師。”
快點結束吧,隻要她厚着臉皮,保持沉默,一直道歉,很快就能出去了。
“不用道歉,我又沒說怪你。”巫老師語氣溫柔,“不過,能跟我聊聊你的想法嗎?”
……不能。
明厘說:“老師,我考試的時候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是嗎?”老師沒覺得她撒謊,點點頭,“确實很多同學在考前都會睡不好,那你下次可得調整好呀。”
“好,我下次肯定注意。”
老師語氣溫和,循循善誘,這讓她心裡生出一絲愧疚。
然後,老師指着她的卷子,柔聲道:“我們來分析一下吧,後面大題幾乎是全對,但選擇題和填空題錯誤率有點高,直接導緻你成績低了大截。”
但凡看看這張卷子,一眼就能發現,她隻認真做了大題,有标準答案的題目都是瞎寫的。
也沒什麼特别的原因,她就是不想讓别人知道真實水平。
中規中矩,做個中下遊選手,藏在人堆裡。
同一張卷子,前面幾乎全錯,後面幾乎全對,不信老師看不出來不對勁。
就在她等着挨批評的時候,老師忽然開口,“這裡,洛必達極限求值用得很漂亮。”
明厘有點不可思議,茫然地說:“謝、謝老師。”
巫敏沒有把話晾着非要她回答,而是仔細地看着她的卷子,誇獎道:“咱們班裡就兩位同學用了洛必達,看得出來你數學底子很強啊。”
明厘說:“也還行吧……隐約記得一點。”
“不過閱卷老師還是給你扣了兩分。”她問,“知道為什麼嗎?”
明厘想了想,“因為這不是高中課内必修的知識點,這道題用普通分析法也是能做出來的,就是會麻煩一些,但如果用洛必達的話,一步到位,省去了複雜的分析過程,沒什麼說服力。”
“是的。”老師點點頭,“你猜的很對,所以下次如果還想用定理,記得要把推理過程寫一下。”
“嗯嗯。”她乖乖答應。
“初來乍到,可能學習上也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吧?之前有不少轉學生适應不了這邊的高強度教學,成績一落千丈的也有,又轉走的也有,不過沒關系,找到問題所在,然後解決就好了。”
接下來,老師沒有多說一句關于成績的事,而是領着她把試卷上的錯題都過了一遍。
包括她故意寫錯的基礎題目,老師也是極其耐心地畫圖,寫公式,不時問她,有沒有想起來這個知識點?
基礎題壓根就不需要動腦,她看一眼就能做出來,但是她錯得太多太多了,所以老師講題的過程中,她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明厘覺得她不該出現在這裡,該去18層地獄。
辦公室裡飄着一股淡淡的香氣,暖暖和和的,像溫柔的胳膊,輕輕把她環在懷中。
老師講得差不多了之後,還做了個評價,“你的解題思路都很正确,就是計算上可能有失誤,總的來說,這卷子做得挺不錯。”
明厘羞愧地看着試卷,66分的試卷。
“你還是挺适合學數學的。”老師說。
“我……我覺得不太适合。”明厘誠實地說:“我還是有些感性,沒有純粹的邏輯推理能力。”
太感性的人學不好數學,這是學生界流傳的真理。
老師沒有否定她的話,溫柔地笑笑,“那更好了,數學注重理性思維,而你又恰好擁有細膩的共情能力,兩個優點都有了。而且……我也是個比較感性的人,數學這條路一條道走到黑,十多年,好像也沒那麼難。”
明厘沉默了下,說:“我可能以後不會選擇數學這條路。”
“當然,你選什麼都可以。”老師說,“能在十幾歲就擁有确定的目标并為之奮鬥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換個角度考慮,如果一開始就釘死了未來,就會失去很多意外之喜,那還有什麼意思?”
她點點頭,表示贊同,而後又試探着問了個問題,“那,也是您讓遊燦多關注一下我嗎?”
老師直接承認:“你剛轉到一班,說實話我不放心,剛好你和遊燦是鄰居,我就順便讓他多注意點。”
果然是這樣,她心想,怪不得他陰魂不散,怎麼都甩不掉,原來帶着任務來的。
臨走的時候,巫老師打開抽屜,翻出兩根棒棒糖遞給她,“我女兒吵着要吃糖,小孩吃多了對牙齒不好,我就拿學校來給你們分點。”
明厘接過糖,略帶驚訝:“您已經有小寶寶了嗎?”
“對,才一歲三個月。”巫老師笑笑。
“一點也看不出來。”
“是嗎?我還以為跟你們代溝挺嚴重呢。”
明厘搖搖頭,“沒有沒有,我還以為您大學剛畢業。”
老師給她兩根棒棒糖,一根牛奶味,一根橙子味,她先吃了個牛奶味,邊吃邊爬上四樓。
醇厚的奶香在舌尖化開,甜而不齁,非常适合小朋友吃。
回教室,明厘坐下後的第一句話是:“巫老師真的很好很好。”
聞棠看了她一眼,重重點頭,“對,就是很好很好。”
天氣回暖,下晚自習後她坐校車回家,一段時間的默契後,明厘和同桌就約好結伴。
從教室走過去,大概十分鐘的路程,沐浴月光,踏着石子小道,結束一天的高強度學習,擁有十分鐘的短暫休憩。
這十分鐘,是兩位女孩的“夜話時間”。
今天出成績,所以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了月考。
聞棠一整晚都很憂郁,每逢月考、周考她經常考不好,這類考試範圍小,但考察精細度會更高,深度更廣,反而是期中、期末這類融合性大考她會發揮超常。
起起落落的成績就極其挑戰心态。
于是,明厘說:“這樣推算的話,你高考肯定沒問題。”
聞棠歎了口氣,沒什麼信心,“可是沒到高考誰能知道呢?萬一前面攢的運氣用光,最重要的高考我就發揮失常了呢?”
明厘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她是個絕不為難自己的人,考不好那就不考了呗,前一晚沒睡好那就在課堂上接着睡,睡醒了再聽課。
這話說出來會有些叛逆,但高中生是真困啊,一節課45分鐘,經常困得給前桌磕頭,醒來書上全是詭異的鬼畫符,還不如睡個20分鐘,剩下25分鐘還能高效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