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男生歪着頭,不太理解氣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畢竟他隻是困極了打了個哈欠。
但都被人家投訴上門了,他趕緊道歉:“啊,抱歉啊,你也看到了,我的腿不太方便,正在适應拐杖,可能聲音有點大了,真不好意思。”
轟隆——
猶如一道天雷毫不留情地順着明厘頭頂劈下,她當場就想重開一把。表情從不滿到呆滞,不可置信,最後張着嘴,話到嘴邊都沒能說出來,“你、你……”
男生伸手,試圖撿起掉在地上的拐杖,但彎腰身體前傾的同時,輪椅微微後滑,他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明厘眼疾手快地沖過去,“我幫你!”
她把拐杖雙手奉上時,男生還笑了笑,“謝謝啊。”
笑容在這個充滿意外的晚上格外明媚。
他說:“挺晚了,你快回去睡吧,放心,我不用拐杖了。”
燈光下,男生的眼睛清澈明亮,對上他眼眸的那一刻,明厘立刻就慌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用吧,你用!”
“哦,那你……”
“我打擾了,不好意思,再見!”
明厘潰不成軍,倉皇逃竄回卧室。
上樓時雄赳赳氣昂昂,下樓時心沉沉意涼涼。
閉眼,躺在小床上,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剛剛在樓上,地上散落着幾張白紙,她隻瞥了一眼,似乎寫着……XX康複醫院?
明厘直挺挺躺在床上,表面風平浪靜,内心波濤洶湧,一個聲音萦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你是不會走路嗎?能不能把腳擡起來輕輕地走?”
“你是不會走路嗎?”
她猛地拽過枕頭捂住臉。
“你、是、不、會、走、路、嗎——”
又捂住耳朵。
怪不得,她說出“走路”時,他立刻就紅了眼。
那根本是被人捅了傷口的生理反應。
她居然大晚上的跑去為難一個苦命的殘障人士,還怪人家用拐杖聲音太大。
如果不是命運多舛,他想用拐杖嗎?
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他想故意制造噪音的嗎?他不想擁有一雙健全的雙腿嗎?
兩點。
明厘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來,想給自己兩巴掌。
但她沒舍得。
第二天,明厘暈暈乎乎起床,踩着點到了教務處報道。
巫老師負責把她領進到門口,她提前去了教室講話,讓明厘在教室外等一會兒。
開學第一天,同學們都挺興奮,老師在上面講着,裡面時不時爆發哄笑,還夾着幾個男生大聲說話敲桌子的聲音。
不用想就知道,裡面該是怎樣一副熱鬧熙攘的景象。
走廊上冷冷清清,從頭到尾隻站了她一個人,外面風聲呼嘯嘶吼,卻還是遮不住教室裡面的歡笑聲。
她聽了一會兒,又扭頭去看了看教室外貼着的榮譽榜。和之前的學校差不多,一半是優秀試卷展示,另一半是優秀學生展示。
說是優秀學生,其實就是上學期末的前五名。牆上沒有照片,隻有姓名、分數以及排名。
明厘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第一名。
遊燦,935.5分,第一名,第一名。
前面是班級排名,後面是年級排名。
明厘原本的學校滿分隻有630,初來乍到,她不太理解935.5分是什麼概念,目光向下,看到第二名的分數。
882分。
也就是說,這位姓遊的大佬憑一己之力,拉了第二名将近50分。
沒有緊張害怕,也沒有危機感,她反而有點好奇。
輕輕松松甩開第二名50分,她也能做到。
不過還是有點區别的,她之前在普通中學,畢竟生源差點,一二名懸殊很大也能理解,但在遍地學神的一中,50分的分差就很恐怖了。
沒等她思考完,巫老師溫柔地把她從後門領進教室,安排在靠牆的座位上,明厘悄無聲息地加入了新班級。
明厘剛坐下,都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同桌是誰,前排的男生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轉過頭來。
“你哪個班的?”
明厘說:“我轉學的。”
男生驚了下,一連三問,“真的假的?轉學?新同學,叫什麼啊?”
明厘沒說話,從書包裡抽出一個筆記本,掀開封面給他看名字。
“你這姓挺特别啊,不是嶼城本地人嗎?”男生念着她名字,後背倚在牆上,螃蟹一樣橫在兩張桌子中間,偏頭和她說話。
“不是,從海城過來的。”
男生穿藍色T恤,皮膚有點黑,人長得倒是挺精神,不過連個自我介紹都沒有。
明厘在心裡給他取了個外号叫沸羊羊。
沸羊羊一聽就激動了,“海城我知道啊!我姥姥就是海城人!每年我都去給我姥過生日,可遠了,飛機都得三個多小時!”
明厘說:“嗯。”
沸羊羊張着嘴剛要再嚷嚷兩下,他餘光往教室前門一瞥,“哎呦卧槽!快點快點,語文卷子給我!”
瞬間把身體扭了回去。
明厘擡眸看去,下一秒就有個老師就抱着一沓書走進了教室,“賀鳴飛你幹什麼呢!上自習了啊,開學第一天就交頭接耳,不老老實實補作業還有空聊天啊?”
老師一來,周圍人拖拖拉拉安靜下來,但安靜歸安靜,看得出一個個都挺着急,忙着補作業呢。
尤其是前排的沸羊羊,桌子上同時攤開三張卷子,這裡寫一筆那裡畫一道,唰唰唰像個粉刷匠。
沒作業的明厘閑得要死,默默地在教室待了整個下午,沒跟同桌說上一句話,接了三次水,去了兩次廁所,聽得最多的兩句話分别是“來不及了”以及“借我抄抄”。
神遊一下午後,明厘迷迷糊糊回了家。
“回來了?”
廚房内,老式抽油煙機轟隆聲伴着熱油的噼裡啪啦聲,她走過去洗手,看到明岚居然系着圍裙在炒菜。
“今天不忙,我早點回來給你做飯。”
這就難得了。媽媽幾乎不會出現在廚房,她的時間永遠花在更有價值的事上,比如加班。
更難得的是,這是母女倆冷戰後的第一次破冰。
“開學第一天,和同學相處的怎麼樣?”
明岚自然地問話,仿佛先前的争吵從未發生。
明厘瞎扯:“挺好的,做了自我介紹,記住了前後左右同學的名字,明天約了一起吃飯。”
“行,幫我拿個魚碟過來。”
又來了。
和以往所有的吵架流程如出一轍。
歇斯底裡争吵,然後是冷戰,再然後,也許是一頓飯,也許是一件新衣服,由媽媽單方面宣布破冰。
破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但結局無一例外,母慈女孝,和和美美。
明岚把菜盛出來,說:“對了,我下班回來的時候見樓上鄰居那位老爺爺了,閑着沒事聊了兩句,人還挺和氣,桌上那盒點心就是他送的。”
“老爺爺?”
明岚說:“對,好像跟他外孫一塊住呢,那孩子估計和你差不多大,你沒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