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璘環腰抱起他,從馳騁轉入緩慢的溫存。“先生放心,”封璘喑啞地說,“他不會死了。”
滄浪出了汗,滑溜溜的寝衣撐不住,半褪半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催丨情。封璘在喘息裡捕捉滄浪的每一聲求饒,聽他說不要,聽他說還要。
眸色愈加深沉。
封璘牽了滄浪失神抓向半空的手,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慢條斯理地把玩,直到滄浪煩了欲往回抽——他猛然攥緊,十分強勢地抵開指縫,比交握更多了些侵占的意圖。
從前就是這雙手,曾将他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也是這雙手,撕開籠罩在他頭頂的無邊黑暗,讓光從罅隙裡透進來。
……
最後一次并不激烈,而更像是場膠着的厮磨。最終滄浪敗下陣來,被磨滅的除了那點嚣張銳氣,還有暗藏的愧疚和焦慮。他伏在封璘胸口,終于睡去了。
封璘沒睡,他還清醒着。
系着獠牙的絲繩斷了,剛好可以用新打的鍊子替代。封璘滿意地打量他的作品,忽然瞥見牙齒上未擦拭幹淨的一點血迹,目光微凝。
先生是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跟勇氣的,一旦逼到恨的臨界點,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向人心髒紮刀。封璘蓦然感到不安,倘若有朝一日滄浪找回了記憶,想起自己對他做過的那些事,是否還會像當初那樣,傷筋斷骨也要絕了他們之間的師徒情分。
“萬山……”
曉萬山,慶元三十七年的狀元郎,才學卓世,名滿天下。
熟睡中的人一聲複一聲,那個名字在舌尖盤桓不去,漸漸染上纏綿的意味。封璘察覺胸口濕了一片,明明方才那麼兇狠的掠奪都沒能逼出滄浪的淚,現在他念着那個人的名字,卻哭得無聲而肆意。
封璘心尖一揪,很疼很疼。
他将狼牙挂回滄浪的脖子上,披衣起身,走到窗邊賞月。直到一爐香燃盡,他默然有頃,從博古架的暗格裡取出一隻巴掌大的葫蘆瓷瓶,倒了兩粒紅丸扔進香爐。
青煙自在袅袅,逸散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氣味。甜中帶着微苦,餘調清冽,仿佛忘情草的香蔓氣,使人憺而忘憂。
不止憂愁,玉非柔調制的奇香,前塵與愛恨都可一并忘卻。
做完這一切,封璘折返榻前,為真正睡沉的負心鬼掖好被,吻從淚痣流連到後頸,定住。嫉妒潛生原始的暴戾,誘惑他一口咬下去,牙齒嵌進皮肉,血珠被舌尖啜盡,真正茹毛飲血的占有。
“好睡,先生。”
夜深了。
遲笑愚在遊廊下假寐,聽見動靜即刻睜開眼:“王爺。”
封璘散着發,瑪瑙繩串套在腕間,走幾步問:“人還活着?”
遲笑愚點點頭:“胸前傷口已經上過玉老闆的醫術您該信得過。”他倏爾一跪地:“末将增援不及時,累王爺受傷,自請軍法處置。”
封璘擡手輕按肘側,日間那般兇險情形,飛矢可不認軍令幾何,他為護滄□□迎面射來的箭镞擦傷了胳膊,并無大礙,隻是方才承着那負心鬼時須得仔細避開罷了。
封璘說既如此,便去督軍帳領二十軍棍,此事就揭過不提了。
遲笑愚應聲,禁不住感慨道:“說來白天的事也多虧先生機敏,辯才又好,真不愧是先帝欽點的……”
話沒說完,就被憑空而來的一記眼刀猛刹住話頭。封璘頓步,冷冷地看向他:“夜間風大,仔細閃了舌頭。”
房内昏昏然點着燈,蕊花暗結,被封璘執剪裁落。光線陡然亮起來,扭頭才發現榻上人并未睡着。
“傷痛難眠?”
楊大智道:“睡了,做了個噩夢,又被驚醒。”
封璘道:“魇由心生,怕是你思慮過甚,所以睡不好。”
楊大智略向外折身,胸前血色已漸暗沉,火光裡看來仍是觸目驚心。
他說:“兄長泉裡含冤,我如何能榻上安眠。實不相瞞,王爺,我每每夢見他渾身浴血的樣子,都會從夢裡驚醒。已經三年沒有睡過一個囫囵覺了。”
封璘側耳聽人說話,八角燭台與他齊眉。他眸光森冷,仿佛淵潭中央的一輪孤月,皎亮不帶半分溫度。
“你睡不踏實,所以也要先生不得好眠。”
楊大智一驚,封璘随即又道:“欽安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先生離開行館,怎麼偏就為你所救。本王從不信這世間有如此巧合之事。除非。”
封璘走近幾步,目挂寒霜:“有人刻意為之。”
“王爺既然知道,”楊大智疾言厲色,手狠命地探向前,肩上紗布因為用力又在往外滲血:“欽安慘案,曆曆在目,我大哥到死還背負着污名,先生他,難道不也是那場倭患的無辜受難者?!”
子時過半,濃雲四合,夜沉沉地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