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郁看着瑰寶從牙牙學語到能開口清晰地喊他一聲哥哥,是他年少時為數不多的暖心時刻。
那時候段斯生意忙時常不着家,家裡雖然隻有三個人,但也算惬意,隻是段郁那時候還是太小了,并沒有發現南佳的不對勁。
南佳産後抑郁了,她努力地裝作一個正常人,但還是在第二年的一個尋常的午後,帶着瑰寶一起離開了。
當顧珍曼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十分震驚,好奇心驅使,她甚至去查了有關瑰寶的信息,因為瑰寶年歲小又被段家保護的很好,網上隻有一張十幾年前被狗仔意外抓拍到的照片。
照片中女孩臉上的嬰兒肥還沒褪去,但不難從那張優越的骨相裡看出她長大後的雛形。
尤其是那雙眼睛和餘歲真的是一般無二出奇的相似。
顧珍曼記不得當時是氣憤多一些還是高興多一些,她既憎恨餘歲和段郁之間能有這層羁絆,同時又慶幸段郁對餘歲的感情不過是一場虛渺的寄托,做不得真。
“餘歲,你和段郁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管你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跨越階級,進到我們的圈子!”
餘歲坐在床上,唇瓣被牙關咬出血色,心髒某處似是被紮進一把頓刀,滴血般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這些事她從來都不知道,或者說她根本就不了解段郁。
段郁好像從來都隻把樂觀的那一面抛給她看,出了事他總是會第一個站出身來,想着第一個解決,但是輪到自己遇到困難的時候卻無人庇護。
那時候的段郁該有多疼啊。
也許隻有經曆過親人離世的痛苦才能感同身受。
而顧珍曼嬌縱慣了,她并不能體會這些,相反還把這些傷痛變成了刺向他人的利刃。
或許她能從中獲得一時的快感,但當時間輪轉,浮在空中的塵埃落下,留給她的隻能是一場漫長又潮濕的雨季。
但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些。
餘歲不知道什麼時候挂斷了電話,一張白皙的臉被淚水糊住,哭腔先一步打破屋内的沉寂。
想起段郁意氣地背身而去,餘歲擡手捂住臉,淚水卻不受控順着指縫流到腕骨。
她當時該追出去的。
可惜隻有等到經年再回看過往的那一瞬,他們才會明白,青春不止是夏日燥熱的蟬鳴聲,更是彼此争鋒的互相碰撞。
有些機會隻留那麼一瞬。
窗外的雨水順着房檐直直落下,在平坦的路途上砸下深淺不一的坑窪。
餘歲隻身沖進雨幕中。
她想見段郁。
可是對方的電話打不通。
就這樣,餘歲先是打車跑去了書店,但很顯然裡面不見段郁的身影,或許他已經回了别墅。這樣想着餘歲又跑出書店,要攔路邊的車去别墅找他。
可是老天好像偏偏有意為難,雨勢大到快要淹沒整座城,好像要洗滌一切過往的痕迹。
街道兩側不見行人,僅剩的幾輛路過的出租車也皆顯示着滿客。
終于,有一輛車似是不忍心停靠過來,餘歲面露感激,剛把傘收起來,就聽對面有人喊她。
裴文松剛從醫院包紮回來,頭上綁着一層厚厚的紗布,躲在傘下,因為雨勢太大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抹身影因為他的聲音而頓住,他才肯定對面就是餘歲。
天知道他這次花了多少醫藥費。
而且自那個王梁犯事進監獄後,黃姿燕給的那點零花錢根本不夠他撐門面,剛好手頭緊就又碰到了餘歲。
頭上的傷口還隐隐作痛,裴文松撐着傘大步朝這邊走來。
餘歲擡手用力拍打着車門要上去,待司機瞥到快過來的裴文松的時候以為兩人認識要一起坐車,猶豫了下,因為車上就一個空位,而且最主要的是車裡還有其他乘客在催促。
“師傅還能不能走了?”裡面的乘客瞥了眼站在外面淋雨的餘歲,眉頭一蹙,“我們上車的時候你可沒說還要二次搭客啊?能不能有點職業操守,小心我給你差評。”
司機面露抱歉,看向餘歲:“抱歉啊,我一會兒在群裡給你喊一輛車過來,你先等等。”
司機駕車揚長而去,隻剩她隻身一人站在雨幕中等裴文松走過來。
“段郁呢?你看着沒,段郁打的!”裴文松嗓門很大,沖刷的雨水聲都蓋不住,擡手指了指腦袋上傷,“趕緊叫他先轉點錢過來。”
“你不說話什麼意思?”
突然手裡的手機震動一瞬,屏幕跟着亮起來,餘歲垂下眼。
是段郁的來電。
餘歲抿唇,最後挂掉了電話。
顧珍曼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那就是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和段郁也确實不合适。
她那麼努力地學習,就是為了能考一所心儀的大學,脫離周造的噩夢。哪怕不耀眼,但能把以後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隻要落在她身上,就會變得寸步難行。
有人躺在大平層的床上看電影,而有的人卻要站在雨裡淋雨,不是為了什麼感受世界,而是迫不得已。
或許從一開她就不該奢望太陽。
下一瞬,餘歲擡手亮起手機屏幕遞給裴文松看:
“我們已經分手了。”
在大雨落下的那一秒鐘裡,餘歲一遍遍确認,最後直面内心。
她喜歡段郁。
所以分開是她對段郁最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