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淮盈擡眸看皇帝,見他眉宇間的怒氣散了些許,被慈愛蓋住,隻覺得江淮算是趕上好時候了,等治完水,皇帝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他。
災後最怕疫病,還得再派人往南邊去,堤壩多年未修,恐怕是個大工程,也要人,但這些日子天氣熱,南邊那下着雨,泛着潮,許是和蒸籠差不多,再加上疫病不是鬧着玩的,恐怕更沒人願意去了。
陳患離思慮着,看上去頗為糾結,寰宇帝也不着急,隻坐着等他。
“那要父皇多派些人去南邊,要是再不解決,得死多少人呀。”
寰宇帝有些錯愕,随即是湧上心頭的鈍痛和慈愛,玉兒也是這樣,她隻管救人,入宮也隻是因為他那會裝病,才被他困在宮裡做了他的妃嫔。
“好,朕答應你,一定多派些人,将南邊的事情解決了。”
付淮盈垂眸,那這就是要查的意思了,南邊年年發大水,若是查出來的真如患離所言,那便是每年派去的官員不盡心。
前些年的畢竟是些陳年往事,總不好再拉出來責問,但江淮不同,他是今年去的,由他統管,勘察不仔細,輕則革職,重則流放。
皇後母家不顯,好容易将弟弟安排進工部,想着跟在前輩後頭,雖說出不了頭,好歹有事可辦,但工部侍郎病了,南邊這事便派他去了。
往年混一混便好了,沒出人命,誰也不在意,但今年不同,這水排不出去,淹了民宅,若是解決不好,他的烏紗帽也要不得。
江淮又是皇後的親弟弟,太子的親舅,陛下不可能不遷怒的,等過段時日去南邊的人回來,太子就該急了。
而儲君,最怕的就是自己坐不住。
陳患離聽付淮盈的話,給皇帝上了層眼藥,又跟着她後面回去了。
他走在付淮盈身邊,輕聲問道:“老師……這個江淮是誰?”
“是皇後娘娘的弟弟,太子殿下的親舅舅。”
陳患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多問,宮裡人多眼雜的,不好多說,他隻理解老師的意思就行了。
出發去行宮的那日,在半路上下起了雨,紀原帶人往前去探,發現一座廟宇,建得很大,能容納上百人。
宦官和侍衛守在外頭,其餘的妃嫔和官家小姐之類的坐在裡頭等雨停。
付淮盈進來的時候,發現衣裳濕了一角,肩膀上也濕了,黏黏糊糊的,惹得人煩躁。
廟裡除了他們,還有一個老和尚,坐在佛前,閉着眼一動不動,若不是嘴裡還念念有詞,付淮盈都以為他是死了。
付淮盈一靠近,那老和尚倏地站起身,湊到她跟前,她蹙眉往後退了兩步。
老和尚直勾勾的盯着她,嘴裡還不停的說,“不對……不對……命格不對……被改了……被改了……”
林晏安見他不對勁,立刻上前,擡手,跟老和尚勾肩搭背,“嘿,老頭,你是算命的?也給我算算?看看我的姻緣在哪?”
老和尚的眼睛恢複了一絲清明,他轉頭看着這個勾着他肩膀的男子,“你也錯了……都錯了……”
林晏安不愛聽這話,他擡手,敲了兩次老和尚的頭,“秃驢,好好說話,我愛聽誇獎的話,說兩句吉祥話,小爺給你捐些香火錢。”
那老和尚不同他計較,隻一個勁的念着不對不對。
林晏安的耐心耗盡了,也懶得再說,一把将老和尚按回原地,讓他繼續念經。
寰宇帝坐在上首,眼神在林晏安和付淮盈身上打量着。
陳患離立刻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拿着手繩要和他玩翻花繩。
寰宇帝被兩個兒子鬥得心煩,好容易來了個貼心的,自然什麼都依他,擡手慢慢的和他玩。
太子站在貢桌旁,緊盯着那一頭和諧的父子倆,神色莫名。
寰王靠在椅上,斜着眼看太子鐵青的臉色,勾唇,太子還是這麼沉不住氣,一個稚子,又沒母家,又無勢力的,來日最多做個閑散王爺。
到傍晚,雨才漸漸停了,外頭的侍衛和各家仆從立刻動身,将一切準備好後,才來喚人。
“陛下,雨停了。”
寰王帝拉着陳患離的手,往前走,付淮盈跟着他們後頭,卻又察覺到一股視線,回首時,那和尚已經閉上眼,接着念他的經書。
等廟裡都空了,那老和尚站起身,盯着佛像看了許久,才歎了口氣,從破舊的包袱裡拿了根香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