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們對彼此的關愛和思念。
為了再見到自己的弟弟,為了能保護自己的姐姐……
那才是他們在淩軒門日複一日的痛苦中,硬生生地扛下來、活下來的理由。
而到了所謂的“終極選拔”,到了那一對一隻能活一個的演武場……
時雨隻是想多說一句話,就被弟弟搶先——
搶先,自盡了。
她明明也是要自盡的!
她明明想好了,和弟弟認真告别後,就毅然赴死——
隻要弟弟能活着,她的命,能走到那一日,也算死而無憾了。
可她才說了半句,就看到弟弟直直沖到她面前,以外人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将一枚短刃插向了他自己的心口,還用力将時冬夏的手……按到了那枚短刃的握柄上。
時雲說:“規則是,必須一人殺了另一人,才能活。”
這是她的親弟弟,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時雲直到咽氣之前,還在擔心,如果他隻是自殺了——而姐姐沒有成為那個“兇手”的話,謝軒會找理由,讓他們一個也活不成。
他要讓他們看到,他主動攻擊姐姐卻被反殺的假象。
他要讓時雨,成為謝軒想看到的那個,“親手殺了親弟弟”的人。
隻有那樣,姐姐才能……活。
那一天,是時雨十二歲的生辰。
那一天,也是時雲十二歲的生辰。
他們是雙生子,她隻比時雲早出生一盞茶的時間。
後來,時雨便成了謝軒引以為傲的“毒娘子”,是他手下最會用毒的死士。
後來,在一次暗殺任務中,偷襲了幾個淩軒門一同出任務的死士,殺了他們,逃離了淩軒門。
再後來……傷痕累累,滿身血污的她……遇到了越知初。
加入“蟲”之後,時雨給自己改名,叫,時冬夏。
冬蟲夏草。
春夏秋冬。
四季為整,年歲為圓——
她終究是失去了她的春和秋。
那是冬蟲夏草失去了寄生的對象。
也是一年四季失去了另一半生命。
——那是時冬夏,失去了她的弟弟,時雲。
時冬夏看着池家兄弟。
他們的臉看起來那麼猙獰可怕,他們曾遭受的痛苦就寫在他們的皮肉之上,他們或許再也無法輕松面對黑夜和火光……
可他們,永遠會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時冬夏怎麼會覺得他們可怕呢?
她甚至隻會覺得羨慕。
哪怕他們沒有臉,哪怕那張臉上不是傷疤而是血肉模糊,哪怕路邊的行人看到他們會尖叫得哭出來——
她也知道,他們兄弟倆,永遠不會丢下彼此。
他們在彼此面前,永遠都會是安全的。
時冬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時雲的臉。
七年過去,她驚恐地發現,她記憶裡時雲的臉……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會不會有一天,連她,就連時雲唯一的姐姐,也會忘記時雲的樣子?
如果她真的忘了,時雲……會恨她嗎?
可她不會忘的。
即使再過七年、七十年,她知道,早在那把染着弟弟鮮血的短刃,被她毫不猶豫地也紮入自己心口的時候,她就知道——
容貌,根本不重要。
池家兄弟長什麼樣……時雲長什麼樣……她自己長什麼樣……
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早就把弟弟的血,和自己的,融為了一體。
重要的是,他們,原本就是血肉相融的親姐弟。
重要的是……
時雨、時雲也好,池伯傑、池仲靈也罷,他們無論何時何地,經曆了怎樣的困境——
他們永遠,都會誓死守護彼此。
那是他們無論活着或死了,都不會被改變的事。
越知初平息了心情,再回到竈房内的時候,就看到一副她從未設想過的場景——
池伯傑拉着江遇,一邊喊着“幹杯”,一邊吹噓着他們兄弟帶回來的這兩壇女兒紅有多麼香醇;
池仲靈則喝得滿臉通紅,乖巧地被時冬夏摸着頭,時冬夏還時不時會打嗝……
而胡娘——
胡娘看着他們東倒西歪地聊着天,獨自一人,坐在竈台邊……抹着淚。
越知初心裡感到深深的不甘:我就難得放縱一次,哭了半個時辰都不到,你們就真不客氣,也不等等我?!
而這還不是最氣的,最氣的是她一個箭步走到池伯傑身邊,一把奪過那壇被他吹得天花亂墜的女兒紅——
才發現,壇子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