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終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不忘對着赫連瑾認真地道了聲:“謝謝。”
“你也好看。”她又補了一句。
她行走江湖,年齡上千,并不在意“好看”與否,但既然别人當面誇了,怎麼也要禮尚往來才行。
但沒等赫連瑾耳朵上的溫度退下去,她很快用眼神示意他,方才嗓門有點大了。
赫連瑾連忙反應過來,和她一起,在暗巷裡探出頭去,看了看祝府門口的情形。
“這祝大人……這是請了多少人啊……”
越知初看着門口還在不斷來往的馬車、賓客,輕輕地發出了感歎。
“聽說,幾乎所有住在南街和西街的權貴們,都會來。”
祝府熱心住客赫連瑾,向她透露。
越知初沉默,心道這也不意外,他既要“籌款”,那定是甯錯請,不放過。
來都來了,等到賓主盡歡,振臂高呼着,要為受災群衆獻一份力的時候,怎麼都得掏一點吧?
祝世榮這個水司郎中,原本就是肥差。
水利水運、船稅貨稅,每一樣單拉出來,都是一筆不小的入賬。
都水司隸屬工部,整個工部責重權大,人員關系更是錯綜複雜。
若人人都是清官,尚且不能确保天下水利、興建都井井有條,更何況……
隻要有那麼幾個祝世榮,隻要有人對民脂民膏動了心思,這上行下效起來會有多麼烏煙瘴氣,就可想而知了。
禹州,也不過是冰山一角。
眼見着祝管家一撥一撥地迎了客進去,想必祝府内的設宴正廳此時已經熱鬧非凡,越知初用肘部輕輕碰了赫連瑾一下,調侃道:“大人物們都來了,你怎麼還不進去?”
赫連瑾撇了撇嘴角,不屑地說:“我嘴笨,就不摻合了,免得壞事。”
越知初又是一笑:“你嘴笨?那天——”
她眼珠轉了轉,故意拉長了間歇,然後才說:“你阻止我‘搶婚’的時候,可是口若懸河呢。”
赫連瑾一聽她又提起“搶婚”,臉上一下子又燒了起來,他急急地辯解:“那天,分明是你诓騙我在先!”
越知初也知道自己理虧,不好意思繼續揶揄他,反而正了正神色,認真道:“說真的,你們雲赫镖局三位當家的,怎麼也該在夜宴上正經地亮個相。如今你們和祝家是姻親,不管祝世榮今夜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你們雲赫镖局……總不能讓禹州這些老狐狸覺得,你們三姐弟,不是……一條心——”
她說着說着忽然頓住,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接着問:“你們……是故意的?”
赫連瑾驚喜地露出一個贊賞的笑容,興奮地點頭:“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越知初若有所思地動了動脖子,心裡回想起赫連真對她講過的話:“管他是不是鴻門宴,我們赫連家行得正坐得直,沒在怕的。隻不過……我擔心他還有另有目的,所以,不能不防。”
當時她說“不能不防”,越知初也沒來得及細問,畢竟這是雲赫镖局的家事,雖然赫連真揚言她們“情同姐妹”,可她們之間也還有恩怨沒有解決。
如今想來……
赫連真約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舉家赴宴吧。
越知初又問:“那二——”
她差點叫出“二弟”,又怕赫連瑾還不知道她和阿真約定結義的事,又改口說:“那你二哥,在裡面麼?”
赫連瑾的臉色卻暗了暗,說出的話莫名帶着一股酸味:“我二哥……他是祝府的姑爺,自然是要現身的。這又與你有何相幹?”
越知初卻無心計較他那句“與你有何相幹”,立刻又陷入了深思。
赫連真和赫連钰赴宴,卻故意支開了赫連瑾。
祝世榮才剛花了重金去買她忽悠的石斛,轉頭就辦了“籌款宴”,明面上是個心系百姓的好官,暗地裡卻一邊和雲赫镖局聯手,一邊跟淩軒門勾搭——
越知初忽然又想到:“你二哥,和祝家小姐,是怎麼相識的?”
這門親事,雖然能幫助雲赫镖局打開水路航運,可以赫連真的性格,未必就做得出賣弟求榮的事,再根據這幾日越知初在祝家的見聞,赫連钰對這位新婚夫人,倒是發自内心的關懷有加。
那麼,多半是兩情相悅。
可祝懷瑛這樣一個深閣女子……是如何有機會,跟雲赫镖局的二當家兩情相悅的呢?
越知初直覺這裡面,有她懷疑卻不敢下定論的巧合。
赫連瑾聽她這麼一問,不知怎麼的,态度更差了,他說話間甚至随意地用指節捏了捏鼻子:“怎麼?我二哥和二嫂的私事,也同你的‘大計’有關?”
越知初這下總算覺出味來了。
這小子從方才開始就一直陰陽怪氣的,好像她一提到赫連钰,就觸到了他什麼痛處一般。